民国不求生 第310节

冯国璋决意已定，现在形势骤变，红军已经展现出了国内任何一支军阀势力都绝不可能抵挡的力量。

五马进京，冯国璋也只能一马争先啦！

第三十八章 诉苦整编

豫西，中原红军。

沿着省境线由西向东缓缓铺陈的河南西部山脉，从天空鸟瞰就像是从中条山、华山和秦岭山脉夹峙中挣脱出来的洪水一般，在卢氏、嵩县、栾川境内形成一个庞大的冲积扇。

冲积扇之内，众多绵延起伏的山脉呈手掌状向东、向南延伸，跟东部的洛阳、鲁山接壤，形成黄褐色和浅绿交错的地带。浅绿以西，就是豫西山地。

红军中原兵团已经占领了豫西南绝大部分城镇，大约有近万北洋军官兵和同等数量的民团武装向中原红军投降。

蓝天蔚将大部分北洋军官兵进行了为期约一个月的缴械整编，诉苦大会这样法宝也被他拿出来使用。从辛亥年的北伐战争到去年的解放战争，红军已经积累了非常丰富的整编经验，官兵一致、诉苦运动、一对一帮带……等等方式，也都已经非常成熟。

无论是野战部队还是地方部队，无论是战斗单位还是后勤部门，从班排到连营、到团，都召开各种诉苦会，官兵同诉，军民同诉，把积存在内心深处所受的苦难尽情倾诉出来。

挖苦根，找苦源，一套成熟的思想改造下来，大部分俘虏兵的思想认识都发生了飞跃，由个人苦归结到整个阶级的苦，由地主恶霸的罪恶归结到对于中国目前整个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认识。

这样的集体诉苦比指挥员或是政委的任何讲话都更有感染力，这样的教育是绝对不可以低估的。

蓝天蔚知道，早期红军在如何处置俘虏的问题上，主要还是采取“去留自由”的政策，不打不骂，愿留的留下来、愿走的就走顺便还发点路费，特别是伤病俘虏，还会帮你治好病才放你走。

但北伐战争后期对付北洋军的时候，还有解放战争时期，社会党就转变了政策，简单来说就是，从之前的“去留自由”，转变成了“一律不予释放”。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转变？目的是为何？

蓝天蔚脚踏一双草鞋，穿过豫西山地的密林，他的小腿和脚背上都沾满雨后的污泥，还能见到几十道被荆棘刮伤的红口子。

这位“士官三杰”之一的军界青年翘楚，好像已经完全适应了红军的生活，从他的衣着打扮和行事作风上都能看得出来，蓝天蔚已经在战争的锤炼下，从一名军装革履、一丝不苟的洋派军官生，转变成了十足十成色的“土老帽”。

中原红军现在正从嵩县境内朝洛阳进军，战士们眼前是满目的清幽和山高林密的景象，浓郁的树荫、坡沟或田野上生机勃勃的庄稼，形成连绵不断的绿色或翠青色。

伏牛山峰峦叠嶂、沟壑纵横，一道瀑布从山顶垂下，激起无数晶莹剔透的水花。不少红军战士休息期间，都会聚在瀑布下捧水喝。

红军为什么要这样大力地整编反动军队呢？这也是中原兵团里不少指战员们困惑的地方。

“为什么要把北洋兵，甚至一些土匪、民团都编进咱们的队伍里来？这会带坏我们革命军队风气的。”

“过去我们在豫西山林里收编土匪，那是情势所迫，现在河南战局已经完全改观，为什么还要收编土匪？”

蓝天蔚总要一次次向中原兵团的将领军官们做解释：“这是中央的要求……解放战争以来，大量的民兵、被解放的农民相继加入了我们的革命军队伍。虽然规模扩大了，但是兵力的整体素质不够，特别是单兵作战能力上，有时候缴获了北洋军的火炮、机关枪等重武器，但是部队里却没人会操作，还需要依靠北洋的老兵。

因此把俘虏兵编入红军，特别是在一些高技术兵种，可以非常有效地提升红军的战斗力。而且俘虏兵只要接受了足够的诉苦教育，他们就不会再为反动派卖命了。

而且北洋军的部队，几乎只从直隶、山东、豫东和皖北这几个地区招兵，兵源几乎都来自北方这几省，地域性很强。红军今后的主战场，将从华南、华东一线，转向华北甚至东北一线，那么熟悉北方气候和地理的俘虏兵，作用就很大了。”

蓝天蔚和中原兵团的其他指战员一样，平常都不骑马，只有战时才会骑乘马匹。这样保存战马的体力，才能使中原红军纵横河南，永远将敌人甩在身后好几倍的位置上。

“俘虏兵大部分来自于直鲁豫皖一带，河南还好，但是像山东和皖北，本来就是匪患特别严重的地区。这些俘虏兵如果要遣返回家乡的话，需要经历十分漫长且艰辛的路程，光靠那一些微薄的遣散费，大部分俘虏兵都宁可逃入山区，落草为寇，也不愿意回老家的。

为了国民百姓的生命安全着想，也为了山东、安徽等省同志的剿匪工作着想，咱们就需要避免这种情况。”

蓝天蔚还有一些想法没有说出来，他知道中央这段时间已经在推演列强出兵直接武力干涉中国革命的情况。如果反干涉战争在半年内爆发，那红军现阶段的总兵力就显得严重不足了。

现在全国红军，不算上公安总队和赤卫队的话，总兵力大约为接近二十万人，如果算上公安总队和赤卫队的话，这个数字还可以翻近一倍。

清末以来，全国陆军大约有八十万到九十万人左右，这之中约有二十万人被红军消灭，但红军本身也从无到有扩充到二十万左右。

剩下的各省地方武装，总数那就是在五十万甚至是六十万、七十万之谱。

自然，这些地方武装还是以团练、防营、练军一色旧军为主，谈不上有多少战斗力，只有山西、陕西、云南、四川、河南、广西……这几个省份的新军武装对社会党的革命成果有一定威胁。

这些省军武装，总数也是约为二十万。

如果要求红军以现在二十万人数的野战部队，再花半年去消灭这二十万省军，等同于再打一遍解放战争了。

损失代价大且不提，时间上一旦拖延，日本干涉军趁机下场，局面就会对社会党非常不利。

所以整编北洋军余部和各色地方武装的工作，便刻不容缓了。

“老总，这么大规模地整编俘虏兵，我就担心影响了咱们中原红军的战斗力。”

红军中原兵团第四旅的旅长樊钟秀，其实也是豫西土匪出身的老资格蹚将，所以他说这话，就令蓝天蔚有些忍俊不禁。

“老樊，你这不是裤子湿的笑人家裤子黄吗？只要诉苦会做得好，一般基层官兵都很单纯质朴，是一定能为我们所用的。”

这段时间中原兵团组织诉苦会，也总结出了许多规律。

比如说北洋军内部的官兵矛盾，就比民团内部矛盾要大，但地方防军的官兵矛盾又大于北洋军。这是因为民团多是以地域和血脉联系组织起来的，许多人互相之间有亲戚关系，抬头不见低头见，总归留有一分乡情，防军则是因为其作为旧军，内部的封建家长制习气比北洋军还重的多，因此其兵员最容易被红军打动。

蓝天蔚手上有一张记录了俘虏兵在旧军队磨难的统计表，上面清晰写着

该师在旧军队中，被吊打过的345人，被捆打过的289人，被棒打过的1238人，被刺刀打过的13人，被抢托打过的677人，被打过耳光的1362人，被皮带打过的945人，被拳打脚踢过的991人，被打死过去又复活了的53人，被打吐血的20人，被打残废的22人，被罚过跪的1298人，被罚过冻的535人，被罚过晒的128人，被罚挨饿的1302人，被罚过喝尿的1人，被罚过吃地痰的1人，枪毙未死的33人，活埋未死的24人……

触目惊心，不忍直视。

到这样份上，这些基层官兵如果还要为他们的主子来对抗红军，那就真的是脑子有问题了。

蓝天蔚不相信这些技战术颇老练的军人们是傻子，只是感叹他们手握枪杆子却任人欺辱至此，精神上的麻木和自卑，也确实需要社会党的政治工作来改变。

第三十九章 洛阳春光好

豫西地区和豫中平原不同，嵩山和伏牛山纵横其中，到处是丘陵山峦。十万大山给土匪横行提供了最好的环境，从清宣统年间开始，这里的土匪已经开始萌动，进入民国则发展大有席卷中原大地之势。

但红军入豫以来，几次对豫西土匪进行整编、肃反。特别是解放战争时蓝天蔚亲自主持的“黑龙庙肃反”，让数百名豫西绿林中小有盛名的蹚将人头落地，红色恐怖的氛围在当时几乎凝重到了令人难以呼吸的地步。

樊钟秀性情豪迈奔放，他和蓝天蔚关系也非常要好。但在黑龙庙肃反期间，樊钟秀也是几次三番请求带兵出击豫中作战，极力避免留在后方的黑龙庙一带，就是非常担心自己的人头也会被蓝天蔚拿掉。

蓝天蔚平常看起来是一副温文儒雅的军界才俊模样，谁能想到他搞起肃反来，会是那样的铁面无私和不近人情，有时冷酷到连樊钟秀都感到害怕的程度。

但也是这场十分血腥的黑龙庙肃反，彻底奠定了社会党在豫西各路武装中的绝对领导权，使得过去被称为蹚将的大小几十股杆子，全部汇聚到了星轮红旗之下。

此后中原兵团东出伏牛山，纵横豫西南山区和豫中平原，甚至几次破袭京汉线，打得兵力数倍于己的洛阳剿总兵团不敢出城，使除了洛阳、郑州、开封三大城市以外的整个河南地区，全部成为了任中原兵团肆意驰骋的大演习场。

到现在，中原兵团已经从不过一个半师万余人的兵力，发展为了总兵力不下三四万人马的大部队。

中原兵团的武器装备，也靠着大量的缴获鸟枪换炮。特别是解放战争刚刚结束时，北洋军慌不择路纷纷逃回洛阳、郑州、开封等地，竟然只留下一个营的部队驻守在巩县，保护河南军工生产能力最强的巩县兵工厂。

巩县距离袁世凯的老家项城很近，所以北洋政府才花费重金在河南巩县孝义镇选定厂址，动工兴建厂房，设立督办兵工厂事务处。

巩县东据虎牢关，西据黑石关，南靠嵩山，北临黄河，地理优势得天独厚，还出产大量的煤炭，同时还拥有铁、耐火材料、紫砂陶料等20多种矿藏，能提供兵工厂所需的原料。

此时巩县兵工厂的建设还没有完成，生产能力和规模都还没达到袁世凯计划中五分之一的水平。可即便如此，巩县兵工厂里已有的生产设备和生产能力，对中原兵团来说都是一项巨大的帮助。

炮弹厂、电机厂、引信室、机器厂……制枪厂机器是解放战争爆发前，由陆军部向美商布来德公司订购拨给，可以生产步枪和手枪，弹药生产能力也接近于德州兵工厂的三分之一。

中原红军当然不会放过这样香的一块肉，在巩县兵工厂里进行地下活动的河南机器工人联合会的同志们，很快就把相关消息秘密通知给了中原特委。

红军抓住北洋军撤离巩县的机会，由樊钟秀亲自率部突出群山，很快就占领了没剩下多少守军的巩县兵工厂了。

本来留守的那一小股北洋军，还想在红军进城以前，把厂房和所有生产设备都破坏掉。

但这引起了河南机器工人联合会的强烈愤慨，工人们自行组织了护厂斗争，搭建街垒，阻挡北洋军拆毁设备，双方因此还爆发了持续整整一昼夜的激烈冲突。

工人们死伤惨重，牺牲数为三百五十多人。

这样，付出不小代价红军终于占领了巩县兵工厂，最后的收获也是惊人的丰厚，光是在厂房仓库中缴获到的库存机步枪和子弹，就可以将中原兵团整个补充一遍。

“洛阳在望，河南的战事是要告一段落啦。”

冯国璋昨天晚上才在洛阳发出通电，电文内容里称林淮唐为“我主席”，称红军为“我国军”，称社会党为“我执政”，用词、语气都亲昵到肉麻的程度，里里外外就是在表达同一个意思

我怂了，我认输，我要投诚，请社会党务必接纳。

“冯国璋是聪明人。”

蓝天蔚说：“现在地方军阀里比较有实力的阎锡山、黎元洪、谭延闿，还有现在的冯国璋，纷纷向中央输诚投降，只剩下陆荣廷和唐继尧还冥顽不灵，但他们地处偏僻，实力也不强，是掀不起什么大的水花了。中国的统一，确要被林书记长完成了。”

“听说中央正在准备筹建一支东北野战军，司令员很可能选老总你来担任啊。”

“哈，中央给我什么责任，我就负什么责任。”

蓝天蔚虽然是湖北人，但当年日俄战争时，蓝天蔚就从日本士官学校回国组织义勇队，并被推为队长，参与抗俄的游击活动。

日俄战争结束以后，蓝天蔚被吴禄贞推荐，被公派日本考察军事，还顺利考入日本陆大，成为了当时留日士官生中极少数的陆大生。

要知道虽然此时中国军界的第一流人才，几乎都出自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但陆士其实只是日本培养下层军官的学校，学生所学习的知识也比较基础和落后，陆大才是一所培养高级军事人材的学校，按日本政府的规定，该校不收外国留学生。由于蓝天蔚军学宏博，成绩优异，被破例收入。

回国以后，蓝天蔚又被任为第二混成协统领，驻防奉天。这以后蓝天蔚就长期在关外带兵活动，直到辛亥革命时他过早参与滦州兵谏，暴露了东北革命党人的实力，被赵尔巽和张作霖联手赶出了奉天。

但蓝天蔚长期从事军事教育的工作，在关外门生不下几百数千人，而且又很熟悉东三省的人情、地理和气候环境，中央选择他担任新成立的东北野战军司令员，确实非常适宜。

蓝天蔚踌躇满志：“洛阳冯国璋起义投诚，等中原红军彻底平定河南以后，我在北上复命。此后东北军事……东北军事必将趋于激烈，那时我们要打的就是国战了。”

蓝天蔚作为红军里的高层领导人，他对中革军委组织的那好几次欧战兵棋推演、反干涉战争兵棋推演，均有所耳闻。

所以他很清楚，此去东北，不久以后一定是要和日军交手的。

蓝天蔚在日本陆士和陆大都上过学，对日军的了解程度之深，可以说全中国都没有几个人能同他比。

“日本军队作战勇猛而不畏死……武器装备也远较红军强势，特别是日本海军的重炮威力之大，是中国这几年内战以来从未见识过的。

为应对反干涉，红军就必须做好相应的种种训练，这才能以有利态势迎击外国干涉军。”

“中央很看重老总啊，咱们中原兵团在红军里也算是一大山头吧。”

樊钟秀绿林出身，到现在身上还带有不少江湖气。

他掰着手指向蓝天蔚算着红军内部的山头派系，侃侃而谈：“华东野、华南野两座大山头，实力最强，互相关系也都亲密，算是红军的主流了。剩下就是西北、西南和咱们中原红军三个山头，咱们实力在这里面又是最强的，今后老总掌握东野以后，中原兵团免不了就是红军里的第一号大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