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不求生 第737节

最开始的时候，南方那些桀骜不驯的红脖子牛仔们，还很固执的用密集骑兵队伍正面冲击红军旅的机枪阵地，在付出数以千计的伤亡以后，他们才开始学聪明起来：骑兵都是从侧翼掠击，配合正面坦克和步兵队伍的冲击，南方人在堪萨斯战场上的坦克数量不算特别多，可对红军旅来说就已经是一项难以应付的可怕挑战了。

王明负责着修复无线电和野战电话线的工作，但这项任务未免难得过分，让王明现在都累得喘不过气来，以至于让王明那张蜚声国际的大喇叭嘴巴都变得安静下来。

拥有印第安人血统的克拉克将军侧耳倾听炸弹的爆炸声，铁旋风在旅部周围呼啸而过，红军旅已经竭尽所能动员可以使用的人力资源，钳工、旋工、电焊工、钟表匠都已经参战，一闪一闪的爆炸火光照耀着河岸的斜坡、公路旁坍塌的农舍和加油站、一个个油桶、一座座工厂的烟囱，在这种短暂的闪光里，河岸与城市显得又阴郁又悲切。

第八十五章 王明的大战略

福斯特回到驻地以后就开始忙于处理转移难民队伍的事情，王明则和克拉克将军待在一起，这两人性格不合，可现在红军旅处在危急之中，大家也只能各退一步来共事了。

天色渐晚，在黑暗中，王明领导的通讯修复工作总算取得一定进展，师部的电话总机重新活跃起来，打字机嗒嗒地响起来，打印出一叠叠战斗情报，小小发动机发出嗡嗡声，电报机轧轧响起来，电话员在话机里互相呼唤着，以便把通往各团、各炮兵连、步兵连指挥所的线路接通。

来到师部报道的通信兵老气横秋地轻轻咳嗽着，联络官在向值班作战参谋汇报最新战况，还有几个从爱达荷州突破封锁线赶过来的联络军官给克拉克将军带来了西南集团军司令部的最新指示。

“坚定守住，就有办法……”

联络军官的废话令王明怒火中烧：“现在南军占领了奥马哈铁路桥，他们在那里放列的重炮阵地可以直接把红军旅的大本营林肯市纳入到炮击轰炸的范围之中。南军只要每天早上和傍晚都放列几轮重炮轰击，就能让我们站不住脚，红军旅就连休整的时间都没有了。”

王明在西南集团军司令部的联络参谋们面前，重新又摆回他惯常在芝加哥时的那副“天王老子”、“钦差大臣”做派：

“你们这是右倾投降主义！援兵呢？援兵呢？没有援兵，空说什么坚定守住，难道让你们几个联络联参谋拿起春田步枪去密苏里河边守住吗！右倾投降主义——你们三个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反革命啊，现行的反革命犯，如果红军旅溃败了，如果林肯市失守，你们自己看看这里还有多少难民，都是从西部逃过来的，为什么他们要跨越整个西部逃到红军旅的地方来？是因为人民相信我们的革命将要胜利、必能胜利，你们这样做，再没有援兵，导致堪萨斯的革命失败，我是要告到第三国际去、告到林书记长和里德总统那里去的，你们提着自己的脑袋好好想一想！”

在王明慷慨激昂的控诉之下，那几名年轻的联络参谋都慌张得满脸通红，克拉克见状拉住联络军官们的肩膀说：“西南集团军在正面战线的情况怎么样？集团军主力在圣路易斯的战况怎么样了？”

林肯红军旅负责的堪萨斯战场，其实只是西南集团军在南线对抗休伊朗政权南军进犯的侧翼，是一条次要的战线。

联合工团政府在南线战场的主力就是西南集团军，而西南集团军的大部分部队都位于密苏里河的下游，在密苏里州的杰斐逊市、圣路易斯市等地和南军鏖战。

如果杰斐逊市失守，南军就能由此出发进犯艾奥瓦州，如果圣路易斯市失守，情况则尤为糟糕，圣路易斯市是美国中部最重要的水陆交通枢纽中心之一，不光密苏里河和美国最重要的一条大河密西西比在此交汇，而且还有多条公路、铁路从圣路易斯市直通芝加哥。

万一圣路易斯市失守，那么刚刚打赢了底特律保卫战的大陆红军，就又要面临一场芝加哥保卫战的危机了。

联合工团政府开始总动员以后，工业实力是美国内战各方政权中最为强大的一个，但联合工团又要面临着休伊朗政权和麦克阿瑟政权有默契的联手围攻，还要应对北方的加拿大入侵者，照样是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联络参谋们解释说：“杰斐逊和圣路易斯的战斗还在继续，但是守军已经非常困难，部分南军已经攻到密苏里河北岸，还在北岸占领了几座特别坚固的钢铁工厂和银行大楼作为桥头堡，我们离开圣路易斯以前，西南集团军组织的河岸反攻行动就宣告失败……”

一名西南集团军司令部的作战参谋，从他的行囊中掏出一份军用地图，地图上满布着双方军队的标记和战线的位置，代表南军部队的蓝色标志已经在密苏里河北岸占领一小片狭长地带，主动权，战争的灵魂一直掌握在南军手里。

南军重炮不时还在对红军旅的大本营进行远程炮击，王明焦躁中又接连抽了好几根烟，喉咙里火辣辣的。他用舌头舔了舔发燥的上腭，想起了许多在书本里学到的历史故事：林淮唐在潮梅山区的蛰伏，红军在大江南北的北伐，革命官兵们在满洲大地上吞冰饮雪的苦战，还有许多红军指战员在太平洋岛屿和热带丛林里的披荆斩棘……

王明向来觉得自己能成为中国社会党里最优先的革命者之一，过去他从不觉得革命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背靠东共联强大的人力物力，依靠无敌的红军军队进行革命输出，只要是中国社会党人想要做到的事情，向来是一往无前，没有办不到的。

可现在真的投身到北美内战的战火中来，王明那种毫无根据的狂傲才逐渐被打得粉碎，这些日子来他是亲眼看见了许多红军旅的美国小伙子是怎么被炸成一句句焦黑、碎裂不成人样的尸体，还有不少跟王明很熟悉的亚、欧列国志愿者，也有很多人悲壮死去。

对王明来说，革命是他的进身之阶，过去他首先都要考虑是怎么从革命里捞取个人的好处，怎么吹捧自己使自己在革命组织里拥有更高、更显赫的地位，现在血淋淋、赤裸裸的现实摆在他的眼前，才让王明稍稍清醒了一些。

王明好歹也是从小长在红旗下，完整接受了新中国现代教育的一代青年人。他和另一个时空里在民国接受很落后的教育，又在苏联少年得志的王明，当然是同一个人，可是不同的学习、成长和生活经历，也会使相同的一个人演变出不同的性格底色来。

王明在焦躁、愤懑和慌乱以后，终于在克拉克将军的安抚下慢慢冷静起来：

“除了坚定守住，还有别的办法吗？我有一个主意，红军旅可以放弃对奥马哈铁路桥的争夺，南军在那里部署了重兵集团，我们短时间内是拿不下来的，但红军旅可以大胆南下，回到堪萨斯州南部地区，进行一定程度的无后方作战，破袭敌人的交通线，为你们缓解压力。但这个计划需要集团军主力的协助，一旦敌人被红军旅调动起来，集团军应该做好反攻的准备。”

克拉克将军诧异道：“无后方作战？我知道中国红军历史上精通这种大胆的战术，但红军旅里少有人拥有无后方作战的经验。”

王明又说：“我们不是收容了许多自由黑军的溃兵和伤员吗？黑军长期在美国中西部的荒原上活动，他们很熟悉无后方作战这一套，我们可以从黑军的伤员里挑一批指战员出来。”

联络参谋们互相看了看，大部分人都对王明提出的大胆计划感到不可思议，但也有人开始趴到地图上仔细研究起来：“代表，您要求集团军在红军旅深入敌境时，要在密苏里河下游的正面做反攻吗？”

王明摇摇头：“不，不从这里，你们回到这里来。”他把手指放回到奥马哈铁路桥附近的位置：“集团军的反攻目标就设为圣若瑟和堪萨斯城一带，一旦得手，我们就能围歼南军的奥马哈兵团，即便不成，也能迫使南军回撤，这样我们就能恢复内布拉斯加州和艾奥瓦州的交通线，红军旅的机动部队则根据情况，看是返回林肯市，还是大胆向前，直接穿过南军占领区进入集团军主力的控制区。”

第八十六章 蓝溪师

密苏里河东北岸，西南集团军——

在莫里斯·罗斯所部步兵师坚守的阵地上，战线相对稳定。在经历了所发生的一切之后，人们会觉得这是一种合乎规律的休息，但罗斯师长知道，这种平静的原因并不是南京已经疲惫不堪，停止了攻击，而是因为他们此刻正在把自己的全部力量，调到该师阵地以南，想在那里为自己打开一条通往芝加哥公路的交通线，企图把密苏里河岸北岸的西南集团军大部队截成两段。

白天和夜晚，从左翼和南方不时传来大炮的轰鸣，而这里却很平静，不过所谓的平静，是按罗斯师长的理解来形容的。敌人有时仍在空袭，重炮轰击不断，大陆红军也在密苏里河北岸部署了越来越多的飞机和大炮，南军使用的是南方兵工厂仿造的德械重炮和SBD无畏式轰炸机，西南红军使用的则主要是从法国引进生产线的重炮和从中国引进相关技术的迫击炮。

莫里斯·罗斯师——这支步兵师因为在堪萨斯城附近蓝溪市的英勇表现，已经被芝加哥政府授予了第十三“蓝溪”步兵师的荣誉称号——所在的诺伯恩、惠灵顿、希金斯维尔三座城镇，分布在密苏里河下游的南北两岸，位置非常关键，尤其是希金斯维尔镇已经是现在西南集团军在密苏里河里南岸为数不多的战略支撑点之一了。

希金斯维尔这座在美国名不见经传，也没有多少人口和工农业资源的小镇，现在一天要遭受五六次大炮和迫击炮的射击，总有小部分的敌人骑兵，时而在这里，时而在那里企图稍微向前推进，占领一点废墟，但这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佯攻。

南军行动的目的是牵制住这里，不让此地部队抽调一兵一卒去牵制渡河的南军主力兵团。这时在莫里斯·罗斯师长心里，由于无法行动而产生的抑郁感，远远胜过因现在阵亡可能性小而在一般人心里产生的快感。

这几天里，部队里出现了一种被围困中的特殊生活气氛，生活井井有条，人们情绪镇静，甚至偶有一些诙谐言谈。原来作为师部的房间，经过敌人数日重炮炮击以后，终于完全破坏了，好在只有一个电话员受点轻伤，罗斯师长又把指挥部搬到地下室。

有个通讯员负责管理邮件，于是在指挥部的那个地窖旁柱子上，挂起一个从楼房废墟里拆来的真正邮箱，上面的一切都完备无缺，写有“邮箱”二字，画有邮政标志，开关盖子完好无损。

罗斯师长开玩笑说：“这里只差一个邮政总局的招牌。”而通讯员们很欣赏这个意见，真有人去挂起一块小牌子，牌子上写着几个黑字：“邮政总局”，“收发邮件”。

警卫排有个战士过去是得梅因县有名的钟表匠，他在指挥部地下室前的墙壁上挖一个洞当作窗户，并设立一个修表店，在听了师长关于“邮政总局”的笑话以后，修表匠也在玻璃内面用同一颜料，写上几个黑字：“准时修表店”。

“蓝溪师的战士都拥有大无畏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

外界炮火不断，蓝溪步兵师现在已经三面被围，形势危殆，大家却都还沉得住气。

等到夜里，罗斯师长沉沉入睡。梦里依然是战争的情景：浅水重炮艇沿着休伦运河从底特律开往多伦多，反攻到加拿大境内……他蜷着麻木了的腿，胸前背后出汗都湿透了，发动机的声音震得两鬓昏昏的。忽然发动机不响了，重炮艇轰的一下搁浅，气闷得不得了，被一行行虚线似的铆钉划成许多方块的金属顶压在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