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不求生 第744节

如今，就在布达王宫的地下展厅陈列室里，还摆放着“白骑士”亚诺什·匈雅提和匈牙利一代名王马加什·匈雅提父子的纹章石，可即便是在匈雅提父子统治下的极盛时期匈牙利王国，其实直接管辖的领土也没有今天的匈牙利议会多。

“

贝拉同志——您好，离开巴黎以后，我们也好久不见了……”

在匈牙利社会党的总部，库恩贝拉也见到了另外一位身份重要的南方来客——此人在另一个时空中威名赫赫，但在本时空，此人还只是克罗地亚社会党中央书记处的候补书记，此行来到布达佩斯，就是代表奥匈帝国境内另一个社会主义政党克罗地亚社会党来与库恩贝拉洽谈合作事宜的。

库恩贝拉对这位军官的到来非常惊讶：“铁托！”

约瑟普·布罗兹·铁托。

在林淮唐更熟悉的另一个时空，铁托是南斯拉夫共产党的重要领导人，但在这个时空，奥匈帝国跟着德国赢得了欧战的胜利，塞尔维亚则因萨拉热窝的那颗子弹受到严厉惩罚，名为南斯拉夫的国家并未诞生，南斯拉夫共产党自然也就无从谈起。

铁托作为奥匈帝国治下的克罗地亚族公民，自然是属于克罗地亚社会党的党员。

铁托还穿着一袭奥匈帝国政府军的军装制服：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铁托被奥匈帝国军队征召入伍，凭借出色的军事才华崭露头角，很快就成为了第35莫多兰团中最年轻的士官，他在战争中屡获升迁，战后也留在了奥地利军队中发展事业，现在已经是奥军在萨格勒布驻军的一名重要将领。

库恩贝拉很清楚像铁托这种身份的人，要想从还在奥军控制下的克罗地亚赶来匈牙利，肯定是冒着非常巨大的风险。

“铁托同志，克共书记处不应该派你来，随便让其他同志来布达佩斯负责联络工作都可以，你的身份太敏感也太重要了，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啊。”

铁托身材高大、相貌英军，站在一大群匈牙利人中间也显得气魄昂然，他是克罗地亚社会党里有名的林淮唐崇拜者，就在铁托军装的内侧还别着一枚林淮唐头像的徽章：“贝拉同志，这趟行动是我主动请缨的，您知道，布达佩斯缺乏军事方面的干部，所以我在布达佩斯的作用要比在萨格勒布更大。”

克罗地亚族的预言可以与塞尔维亚族的语言无缝沟通，不过对匈牙利人就不行了，但铁托的记忆力和语言天赋都非常强，他能讲十分流利的德语、匈牙利语和捷克语，这一点就比科洛日瓦尔大学法律系毕业的高级知识分子库恩贝拉还要厉害。

“铁托同志，我还不确定匈牙利议会在武装斗争路线上到底能走多远，你的决定太危险了。”库恩贝拉低语道，“布达佩斯现在并不安全，议会里有很多右倾投降主义者，还有很多妥协分子，稍有差池，我们都有危险。”

匈牙利在奥匈帝国内部的地位，非常特殊。

奥匈妥协将帝国依据莱塔河一分为二，在维也纳议会统领的部分，联邦化的残余体现在对多元化的容忍上，体现在波西米亚地区的公务员会因为当地议会的决定将捷克语列为工作语言，体现在钞票中在皇帝头像旁印着的八种语言，更体现在弗朗茨皇帝本人为应对不同民族不同代表而专门开设的王室联席会议中。

但这一切在匈牙利王国议会统领的部分都不存在，严格来说，匈牙利议会下统治的半个奥匈帝国，民族压迫程度要比维也纳议会统治的那半个帝国高得多。

没错，奥匈帝国中的匈牙利部分，多年来都凭借本民族在帝国中较高的政治地位，压迫着诸如克罗地亚人、斯洛伐克人、斯洛文尼亚人、罗马尼亚人和波斯尼亚人这样政治地位较低的小民族。

帝国的奥地利部分，起码在表面上允许了一定程度的民族包容政策，但在帝国的匈牙利部分，匈牙利当权派的政策可就要极端的多，他们强行在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和斯洛伐克等地都推行“强制匈牙利化”的政策，要求这些小民族的学校在教学中也必须讲匈牙利语、使用匈牙利文字，同时在政府、军队中又高度排挤小民族出身的人担任要职。

匈牙利族的人口，只占奥匈帝国总人口的七分之一，却垄断了帝国一半的政治权力，结果自然一方面滋生了匈牙利当权派的狂傲自大，另一方面也使匈牙利族和克罗地亚族为首的南斯拉夫人们结下深仇大恨。

铁托是信仰社会主义的革命者，他不在乎什么匈牙利人和克罗地亚人之间的历史仇恨，但是布达佩斯议会里的那些匈牙利民族主义者可就不一样了。

库恩贝拉非常直白说道：“匈牙利议会中的右翼当权派肯定是不会信任克族人的，在他们看来，克罗地亚人一定比奥地利人更恨匈牙利。”

布达佩斯市政厅外的大街上下起了淅沥的小雨，约翰?施特劳斯那不朽的圆舞曲旋律《蓝色多瑙河》正在街道上隐隐响起，雨声敲打着匈牙利社会党总部的玻璃门窗，铁托抬起头又微微一笑：

“贝拉同志，这正是我来到布达佩斯的初衷啊！第三国际的指示……同志，这同时也是我们克罗地亚社会党希望达成的合作方向，国际方面希望克共、匈共联合起来，组建一个巴尔干联盟社会党，然后竭尽所能夺取布达佩斯的政权。”

铁托很快就把第三国际和克罗地亚社会党的计划，向库恩贝拉等匈共党员和盘托出：“……目前维也纳政府下令开入匈牙利境内的一百多个团军队里面，我党有把握策动四到五个团起义，另外还有三四个以克罗地亚人和斯洛文尼亚人士兵为主的团比较同情我们，随着形势变化，也有可能被我党拉过来。”

奥匈帝国的军队编制非常奇葩，直到今天还是以团为基本单位，仅仅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期才设置过一些暂编旅的番号，等到战争结束以后就又撤销了。

当然，这也是因为奥匈帝国复杂的民族构成，为了方便指挥，奥军就只能采取将同一民族编入同一团内的办法，所以奥军各部队间的协同作战问题特别严重，而且军队的忠诚度也非常糟糕，上次大战中就出现过一个斯洛文尼亚和捷克团在未受攻击的情况下集体向意大利军投降的情况。

第九十六章 铁托的巴尔干联盟

奥匈帝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最高动员了多达九百万人入伍参军，战争结束以后，这些动员部大多复员退伍，只是和德国、法国的情况不一样，战后的奥匈帝国经济持续低迷，退伍兵的生活难以为继，再加上他们中很多人都属于奥匈帝国里受压迫的少数民族，所以很多人都参与了极端的民族主义准军事组织，同样也有很多人参与了左翼的工会武装。

这其中尤以克罗地亚社会党领导的战后工会武装运动，发展最为成功。

克族不是奥匈帝国多个族裔里经济最发达、文化最强盛的一个民族，起码在这些方面克族肯定不如德意志族和捷克族，甚至可能不如波兰族，不过也算是一个很有底蕴的民族。

而且克罗地亚族属于南斯拉夫人的范畴，属于奥匈帝国内部民族歧视链的最底层，又和奥匈帝国的死敌塞尔维亚拥有非常深厚的历史友谊，这样，克族在战后自然就成了帝国内部分离运动的重要参与者，克罗地亚的首府萨格勒布和斯洛文尼亚的首府卢布尔雅那更成为了奥匈帝国内部的左翼工运中心。

铁托风云际会，赶上了这个好时代。铁托是克罗地亚族人，又长期在斯洛文尼亚首府卢布尔雅那上学、务工和驻军工作，所以很快就开始带头推动起了克罗地亚和斯洛文尼亚的左翼工会武装整合活动活，到1938年帝国内战危机爆发时，在铁托等左翼克族将领的秘密安排下，克共已经掌握了相当数量的可靠武装。

铁托，或者说是第三国际和克罗地亚社会党的计划，就是准备利用奥军大规模调动军队的机会，趁机运动若干支民族武装进入匈牙利起义军控制的地区内。

因为这些武装基本上都是受到克共影响和指挥的部队，所以只要能够进入匈牙利境内，客观上就能增强匈共的力量，只待力量对比发生变化和时机成熟，匈共、克共就能联手从资产阶级手中夺取匈牙利的政权。

但是库恩贝拉对铁托提出的这一大胆计划十分犹疑：“布达佩斯资产阶级政府中的匈族民族主义者们不会信任克族武装，而且克族对我们……对匈牙利的资产阶级政府长年来也都怀有很深的敌意呀。”

匈牙利多年来的民族歧视政策，使匈族在奥匈帝国内部成为比维也纳更糟糕的众矢之的，库恩贝拉很怀疑克族能否真心诚意抛弃前嫌来帮助匈牙利，匈牙利资产阶级政府也很可能不愿意和克罗地亚人合作。

铁托说道：“事不由人！匈牙利资产阶级政府只靠自己是没办法抵挡住镇压军的，等到军事形势越来越糟糕的时候，他们只能选择接受与克族的合作。”

铁托和库恩贝拉都是无神论者和社会主义革命者，两人都信奉“同志胜于同族”的理念，而且在铁托看来，即便奥匈帝国解体，弱小的克罗地亚也没办法在混乱的巴尔干半岛独立生存下来，克罗地亚要么寻求与塞尔维亚的合并，组成一个新的南斯拉夫国家，要么就要寻求在奥匈帝国内部寻找合作伙伴。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塞尔维亚政府与克罗地亚族、斯洛文尼亚族流亡者组成了“南斯拉夫委员会”，希望由独立国家塞尔维亚领导南斯拉夫民族解放事业，但塞尔维亚战败以后，南斯拉夫委员会也烟消云散，铁托等克罗地亚社会党人只能寻求从帝国内部寻找帮手了。

1914年克罗地亚政治领袖，策划南斯拉夫人独立运动的克族政治家安特特伦比奇曾说过：“克罗地亚人和斯洛文尼亚人经过数个世纪和奥地利、意大利、匈牙利的交流，是完全的西方文明，和同土耳其混血的塞尔维亚人不一样。”

克罗地亚人会朴素认为塞尔维亚人和保加利亚人是兄弟，但当知道塞尔维亚人把他们的国王开膛破肚时，又会感到与他们是如此不同。在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和达尔马提亚的中产阶级及以上尤其如此，这些在奥匈帝国境内生活的南斯拉夫人与他们那些受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统治的亲戚已经有了很大差别，所以别无选择的克罗地亚并不排斥和匈牙利的联合。

至于说匈牙利目前掌权的资产阶级政府愿不愿意接受……铁托不认为主动权在资产阶级政府的手上。

铁托是非常狂热的马克思林君汉主义者，他很信奉君汉主义的一些革命原则：“历来的革命史都证明了这一点，我们与资产阶级的合作永远都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接下来要么是资产阶级在获得喘息之机以后镇压我们，要么就是我们先发制人镇压了资产阶级。”

铁托大手一挥，很有魄力道：“就像林书记长干得那样——当匈军在前线节节败退的时候，布达佩斯的资产阶级政府只能选择依赖我们。那时候克共和匈共联手，我们就有了成熟的条件夺取布达佩斯的政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