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皇帝 第1411节
但汲黯作为尚书令,却必须认得每一个丞相府中的办事员,尤其是负责具体政策研究和文案记录的丞相史。
所以,汲黯几乎是立刻就答道:“陛下,此乃丞相史文禁,河东人!”
而文禁见到这一幕,只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遭受到了重击一般,一时间有些口干舌燥了。
让自己的名字,上达天听,是无数如同文禁这样的中低级官员的梦想。
当初张释之为郎,服侍太宗皇帝,整整十年,默默无闻,无人知晓。
但一朝上达天听,官职就跟坐了火箭一样,短短数年,完成了N级跳,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吏,成为了汉家廷尉,天下名臣。
文禁的心理素质还是不错的,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咽下口水,接着奏道:“陛下所问,臣虽愚钝,不明于礼乐,然,有所愚见,愿奏与陛下,略作参详!”
刘彻见此,笑了起来,别的姑且不乱,此人能在刘彻故意问了他名字后,依然能保持脸色不变,语速不改,单单就这一点,就能提拔他去兰台做一个尚书了。
对人才,刘彻从来不惮给予尊重和优待,于是,刘彻也正色的道:“公请试言之!”
完全的一副礼贤下士,求贤如渴的明君范。
实际上,在汉室,皇帝在面对中下级官员时,常常会放下皇帝的架子,和颜悦色,甚至与之平等对话,尊称“明公”“先生”“阁下”等等。
譬如刘彻的祖父,刘恒在位时,就不止一次对中下层的官员以“明公”相称,哪怕对方说的话,把他这个皇帝的脸都轻抽了几下,也不动怒。
然而,一旦这位中下层官员,升迁到两千石以上,那就立刻换上了一副脸面。
道理很简单。
老刘家很清楚,对下级,尤其是很可能一辈子也就交流一两次的下级官员,给予尊重,甚至宽容,能收获天下士民的忠心,更能树立自己的形象。
譬如,太宗与冯唐对奏,冯唐那个愣头青,甚至直言:陛下虽得廉颇、李牧,弗能用也!
而太宗也只是“怒,起入禁中”过了两天,自己心里实在憋不住了,又派人把冯唐请过来说:公奈何众辱我,独无闲处乎?
意思就是,先生你为什么要当众羞辱我呢?打脸的话,您可以私底下跟我说啊……
冯唐那个愣头青直接回答:鄙人不知忌讳。
换了其他任何朝代,冯唐是想死都很难!
但在汉室,他的名字荣登史册,千古不朽。
跟他一起不朽的,还有故事里的另一位主人公——汉太宗孝文皇帝。
所以说,千古帝王,若论演技,谁能与汉太宗比?
作为一个立志学习祖父好榜样的皇帝,刘彻自然不会在乎什么节操、面子这样不切实际的虚幻之物。
天子的态度,立刻就让包括文禁在内的无数臣子热泪盈眶,什么叫圣天子?这就是啊!
本着士为知己者死的朴素士大夫精神,文禁叩首拜道:“幸陛下隆恩,臣禁斗胆言之:今陛下若欲令民养马,其先在,使民能养,当今驽马一匹,也值钱以数万,若得良马,则以十万计,细民一夫狭以五口,岁收不过千八百石,得钱万余,除租税算赋衣食尝新,已身无余财,便是中人之家,治田以十顷,每岁所余也不过数千!是以臣以为,百姓非不愿养马也,实不能养马也!”
听着这些分析,刘彻点点头,做出一副龙颜大悦的模样。
而实际上,这些事情,人尽皆知。
知道问题,跟知道怎么解决问题,这是两回事情。
不过,看此人模样,刘彻认为,他应该有所解决之道了。
于是,刘彻就露出微笑,鼓励他继续说下去,作为皇帝,刘彻很清楚,多数臣子,不是没有想法,也不是没有脑洞,纵观古今,史册之上,一眼看出国家弊端和政策漏洞的官员士大夫如过江之鲫,知道怎么解决的,也多如牛毛。
但为什么,他们不能向上面提出来呢?
道理很简单,一,他们没有渠道,二,他们没有得到统治者,尤其是来自最高统治者的鼓励。
而作为皇帝,想要让自己的统治稳固。
其实方法也很简单。
首先你得找到一批能帮你发现问题的官员,其次,你要让这些官员去解决问题。
这就是所谓的得人与用人。
第664章 【南巡】(四)
得到天子的鼓励,文禁的胆子也变得大了许多,思路瞬间也开阔了起来。
作为丞相史,文禁虽然地位不高,但接触到的信息和知识,甚至比地方郡国的两千石还要多。
这国朝典故、故事,汉家政策法律诏命,文禁早已烂熟于心,甚至能倒背如流。
如今,这些知识清晰的出现在文禁的脑海中,他只是略略一回忆,就将汉室立国至今,历代天子颁布的有关马政的律令和训令以及汉律中的种种律令,全部整理到了一起。
他微微恭身,大着胆子,将他心中的解决之道,说出来:“陛下若欲令民多养马,以臣愚见,或可法假田之法,假马于官民吏员……”
“假马?”刘彻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有些意思,公请试详略之!”
此人的回答,让刘彻颇有些意外,若不是刘彻确定,他的演员中不包括此人,此人也没有可能接触到那些演员的机会,那他还真有些怀疑泄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