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之文豪崛起 第1049节
南怀瑾却兴致勃勃,他喜欢四处拜访名人异士,并从这些前辈身上学习,而周赫煊正好就是个非常合适的学习对象。
“周先生对道家有研究吗?”南怀瑾问。
周赫煊说:“研究谈不上,只是看过几本道家典籍而已。”
此时的南怀瑾虽然已经开始学佛,但更痴迷于道家。他也不客气,更不因周赫煊的名气身份而局促,当即便提出问题:“周先生以为,儒家和道家的隐士思想有何差别?孔子的隐士思想是否受到老子的影响?”
这个问题,一般人还真问不出来。
周赫煊苦笑道:“孔子是否受到老子的影响,恐怕只能问孔子本人。至于儒道两家的隐士思想,除了醉心于修仙的以外,其余应该是没什么区别的。他们的宗旨都是救世治国,只不过方式方法不同。道家隐士主张因势利导,以柔化万物,居山林而润天下;儒家则是积极入世,在万不得已之下才退隐,退隐之后还想着做‘山中宰相’。”
南怀瑾总结道:“君子乘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以行?”
这是老子对孔子说的话,意思是:大丈夫有机会就上,没机会就跑,平时修身潜伏,则可进退自如。
周赫煊补充道:“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
这话是孔子对学生说的,意思是:国家有道,那就该大胆做事大胆发言,如果国家无道,那就要努力做事小心说话。
南怀瑾又问:“当今之世,有道还是无道?是该乘时而驾,还是蓬累以行?”
周赫煊说:“子所言者,其人与骨皆已朽矣,独其言在耳。”
这话也是老子对孔子说的,意思是:你说的那些,倡导它的人骨头都腐烂了,只有他们的思想还在,就不要拘泥于此了。
南怀瑾道:“其言在耳,也是金石之言。”
周赫煊懒得再吊书袋子,说道:“今时与春秋战国不同,民族主义的兴起,让国家和民族的概念深入人心。而日本对中国的侵略,也不像战国争雄。国民政府肯定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隐士思想绝不能有,因为奋起抗战是每个中国人义不容辞的责任。”
南怀瑾说:“我不是有隐士思想,而是对当下的很多事情看不惯。李宗吾先生离开成都以前,我们经常在少城公园聚会,他对时局骂得很凶,我也深以为然。因此我现在很矛盾,一方面想要热血报国,一方面又对国府的某些行为深恶痛绝,这该如何面对?”
周赫煊笑道:“孔子不是讲了吗?邦无道,危行言孙,少说话多做事。
南怀瑾诧异道:“危行言孙是这样解的?很多人都理解为‘保持品性高洁而谦逊待时’。”
“你管它那么多,自己认为是对的,那就是对的,别信什么权威解读。”周赫煊理解儒家文化也是野路子啊。
南怀瑾释怀道:“周先生说得是,没必要迷信权威。”
周赫煊突然说:“对了,你刚才说,你跟李宗吾先生认识?”
南怀瑾笑道:“当然认识,有段时间天天见面。他特别喜欢骂政府,骂官僚,骂起来都不歇嘴,我们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李先生如今还在成都吗?”周赫煊问。
南怀瑾说:“他回自贡隐居了。去年蒋总裁读了《厚黑学》,痛斥李先生道德败坏,还下令要通缉他,幸好有吴稚晖求情才逃过一劫。”
周赫煊哈哈大笑:“以蒋总裁的道德观,不痛恨厚黑学才怪了。可能是这本书把他的阴暗面都写出来了吧,有一种隐私被人揭露的强烈羞耻感。”
“可能吧。”南怀瑾也忍不住笑起来。
其实李宗吾的著作不只有《厚黑学》,四年前那篇《中国学术之趋势》就很有意思。前者属于哲学书籍,后者属于学术著作。就思想学术水平看来,《中国学术之趋势》在民国是排得上号的,其中一篇《宋儒之道统》放在当时属于奇文,从学术上把宋儒贬得一文不值。
除此之外,李宗吾还写过《制宪与抗日》、《社会问题之我见》、《政治经济之我见》、《考试制度之商榷》等论述实际问题的文章。可惜,世人只记得他的《厚黑学》,只知道他是厚黑教主李疯子。
南怀瑾突然说:“周先生若是想见李宗吾先生,我们可以一同上路,我正好要去自贡。”
第九百三十章 三昧真火
跟南怀瑾一起去自贡的,还有个叫钱吉的和尚(已经还俗)。
南怀瑾刚到四川的时候连饭都吃不起,是钱吉母子收留的他,两人一见如故,并迅速成为形影不离的好基友。
就在去年,南怀瑾和钱吉前往川康边境,办起了一个“大小凉山垦殖公司”,自任总经理兼自卫团总指挥。他招募流民屯垦生产,还发展出一支流民自卫武装,半年时间竟然聚拢流民上万人。
南怀瑾估计是《三国演义》看多了,竟然挂印封金自称“北汉王”,自封“总司令”。
荒野偏远之地突然冒出这么一股武装力量,顿时把地方军阀刘文辉给吓住了,连忙致电国民政府好生处理。迫于各方的压力,南怀瑾只得离开大凉山,先是跑去宜宾当报社编辑,又到成都做了中央军校的武术教官和政治指导员。
单从能力上来看,南怀瑾绝对是个牛人。他20岁入川时还吃不饱饭,仅仅过了一年,就白手起家招募上万流民,不仅办起垦殖公司,还发展出地方自卫武装。
若南怀瑾早生20年,说不定也能成为军阀中的一员,在风云激荡的年代逐鹿天下。
所以南怀瑾见到周赫煊以后,问的第一个问题就跟隐士有关。他在热血沸腾的年纪突然遭受打压,被迫放弃亲手招募的上万流民,辛苦创办的屯垦公司也被人吞了,心头那得多郁闷啊。
自从离开大凉山以后,南怀瑾就迷茫得不行,整天跟所谓的奇人异事混在一起,再过几年甚至会闭关修佛。
……
此时成都到自贡还没修通公路,需要先坐车再坐船,自贡出产的盐也是走水路运往各地。
坐在汽车上,南怀瑾感慨道:“周先生,幸好有你的车,不然还得耽误好些时间。”
“你有什么事急着去自贡?”周赫煊问。
南怀瑾无比痛惜地说:“一个和尚朋友死了。但我知道他肯定没死,他是入定了,结果被徒弟当成死了埋进土里。他那个徒弟,把师父埋葬好几天才写信告诉我,真是愚蠢之极!”
周赫煊诧异道:“这也行?那得入定多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