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道门 第1563节
鱼俱罗与张须驼来到了张百仁身前,陪其站在山崖边缘处,瞧着远方群山。
“那是一个逝去的时代!在涿郡,我所熟悉的,除了你二人之外,全都死了!”张百仁有些沉默:“涿郡侯是最后一个!”
张须驼与鱼俱罗闻言沉默,鱼俱罗知道,张百仁说的那个时代,是从他初出漠北的稚嫩少年时代,现如今熟悉的人只剩下一个鱼俱罗了。
至于说白云,至少晚了一个时代!
涿郡侯是大隋的最后一个侯爷,伴随着涿郡侯的死亡,大隋时代彻底成为过去。
当你眼睁睁的看着大隋最后气数溜走,张百仁心中感慨可想而知。
岁月是一把杀猪刀!
斩了大隋,埋葬了一批风流人物。任凭你武道高超的宇文成都,还是舞弄波涛的战神李靖,皆不过时代过眼云烟,大浪淘沙下的一粒砂砾而已。
“每当我蓦然回首,王世充、窦建德、杜伏威等人之死,一切还犹若昨夜!”张百仁手指敲击着案几,一双眼睛看向远方苍穹,自袖子里掏出一壶酒水,分别递给了鱼俱罗与张须驼一个酒杯。
严格来说,鱼俱罗与张须驼也是死人,不过被张百仁强行逆改天命救回来罢了。
神通难敌天数,便是如此!
“人心易老天难老!人的心一旦老了,许多事情看得开了,整个人就会扭曲,犹若道门那些老古董一般,遁入轮回深处避世苦修,打磨金身!”鱼俱罗叹息一声,许久后才道:“大都督今日讲道之前,是在交托后事吗?”
张百仁不语,没有否认。
“踏入天人,永无烦恼,未必有什么不好!”张旭陀摇了摇头。
张百仁默然不语,只是不断喝着酒水。
“七夕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真的不管了?须知过犹不及的道理!”张须驼喝了一口酒水。
“她一出生便锦衣玉食,穷苦日子她熬不了多久!她若能真的熬过穷苦日子,那便算作是真爱,我纵使踏入天人大道,成全了她又能如何?”张百仁放下酒坛:“只是我这涿郡,却不可便宜了一个外人,这是我等兄弟披荆斩棘,死了不知多少回打下的根基,荣华富贵我等共有。李河鼓一介草民,有何德掌我涿郡富贵?主宰我涿郡百姓生死?”
张百仁慢慢放下酒坛:“鱼俱罗,拟旨!”
鱼俱罗闻言一愣,却听张百仁道:“我若在决战之日遭受不测之危机,涿郡由晓雯暂时执掌,纳兰静、杨家姐妹、十大将军辅佐。待我转世归来,在图大计。”
鱼俱罗闻言一愣,但是却没有说出反对的话,因为晓雯确实不错。幼年便遭受了人世间的种种苦难,饱受人世间的诸般苦痛折磨,懂得人情世故,确实是可以继承这诺大家业。
“都督三千化身,谁能杀得死你?只要你觉醒化身,涿郡还是你的”张须驼不以为意。
修为到了鱼俱罗、张须驼这等境界,荣华富贵、权势对其来说,都不过过眼云烟罢了,不值一提。
“涿郡侯的家人从优对待”张百仁叹息一声,转身消失在山风中。
“当年我便对你、陆雨、龙母说,七夕这孩子不能娇惯,结果你们一个个将她宠上了天,一旦大都督踏入天人大道,岂会有咱们好日子过?”张须驼埋怨了鱼俱罗一句。
鱼俱罗闻言气恼的道:“哼,你还说我?也不知是谁,将七夕整日扛在脑袋上,你自己最溺爱,还来怪我等。”
“不管如何,还是要叫七夕回心转意,什么爱恨情仇皆为空,叫其沉沦爱欲之中,此生算是毁了!”张须驼自知失言,立即转移话题。
“怎么回心转意?”鱼俱罗道。
“都督也说了,七夕从小泡在蜜罐子里,每日吃的鱼皆为海族龙子龙孙,具有真龙血脉的龙种。吃的羊肉皆以仙草灵芝喂养,米饭经受道人诵经加持,在以真水滴灌。用的檀香价值万金,不知磨练了多少年。喝的水乃是无根澧泉;住的宫阙乃暖玉雕刻,金丝楠木铺就,被褥丝绒皆为大妖身上一根根活着拔下来的,冬暖夏凉蚊虫不侵。七夕这般日子,岂能受得了世俗之苦?”张须驼笑眯眯的道:“咱们在暗中施展一些小手段,递一些条子,逼得七夕与李河鼓走投无路,面对着生死存亡,由不得其不低头。”
“会不会太损了?日后七夕若知晓,怕是会恨你!”鱼俱罗搓了搓牙花子。
“呵呵,咱们也是为了她好!李河鼓长得倒不错,一副小白脸模样,但爱情皆为虚幻,一切不过茶米油盐,到时候有的受!还不如此时断了,来的干净利落”张须驼笑眯眯道。
“这就是你家的屋子?”
七夕瞧着李河鼓家漏风的屋子,房屋内破旧的蜘蛛网到处可见,一层层灰尘不断吹荡而起,抬起头甚至于可以看到天空中的星星。
李河鼓闻言苦笑:“我就是一个放牛郎,能活着已经不易,岂还敢奢求其他?只是叫七夕妹妹受委屈了。”
七夕默然不语,瞧着那落满灰尘的灶火,双眼有些发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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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千零六十七章 人道与天人的真正区别
“七夕妹妹,吃饭了!”
李河鼓端着热气腾腾的陶瓷碗,放在了七夕的身前,端起碗筷‘哧溜’‘哧溜’的喝了起来,待喝过几口后,瞧见毫无动作,看着面前瓦罐的七夕,诧异的问了一声:“你怎么不喝啊?”
“哦!哦!哦!”七夕自呆滞中惊醒,猛然抬起头扫了李河鼓一眼,瞧着脏兮兮的瓦罐,还有瓦罐中分不清是草根、树皮、带有稻壳的米栗,七夕自发呆中惊醒,一双眼睛看着李河鼓,下意识问道:“你就吃这个?”
“不然呢?现如今李唐虽然国泰民安,但却也不是太那么富足,能吃饱便已经是大不易,哪里还有去挑三拣四的资格?”李河鼓愣了愣神:“你是大家小姐,吃惯了精米白面,我等穷苦人家一年也吃不上一次白面,跟在我身边却是委屈你了。你爹说的对,我配不上你……”
“没!没有!”瞧见李河鼓那副黯淡的神情,七夕闻言一惊,连忙端起黑色瓦罐放在嘴边,只是那黑糊糊的到了嘴唇边缘,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迎着李河鼓期盼的眼神,七夕只能硬着头皮小小吞咽了一口,强忍着将那黑乎乎物体喷出去的冲动,七夕眉头皱起费力下咽,过了好一会才咽下去,却觉得嗓子火辣辣的疼,已经被那稻谷壳子划伤的喉咙。
“晓雯临行前给我了许多银子,咱们还是去买一些精米吧!”七夕放下瓦罐,眼中露出一抹无奈。
瞧着七夕远去的背影,李河鼓叹息一声,放下了手中瓦罐,本来吃得津津有味的糊糊,也绝得难以下咽。
“唉!”李河鼓叹息一声,赶忙追了上去:“等等我~”
“对不起”
走在前往洛阳城的路上,七夕忽然对李河鼓道了一声。
“嗯?”李河鼓诧异的看着七夕。
“我以后一定会努力适应的”七夕低垂着脑袋道。
“应该是我说对不起才对,不说大富大贵,就连精米都吃不上,是我无能!”李河鼓惨然一笑,低下了头颅,眼中全是无奈。
“走吧!为什么你吃得,我却吃不得!我们回去!”瞧见李河鼓黯然之色,七夕脚步顿住,转身便往回走。
李河鼓待在原地,瞧着七夕远去的背影,谓然一叹:“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一言落下,转身继续往洛阳城走去。
日子在一天天过
时间在缓缓流逝
天边一阵凉风吹来,荡起了一片枯黄落叶,被张百仁伸手黏住,放在眼前不语。
“八月十五,到了!”张百仁叹息一声。
杨汐月拿起虎皮坎肩,给张百仁披上,挡住了吹来的冷风:“三日后便是八月十五!翠屏山一战,将会举世瞩目,无数人争先观望,大都督与李世民必然会成为绝响。”
张百仁默然不语,屈指一弹,手中树叶落下,随风飘荡落在了山涧里,不知所踪。
“七夕怎么样了?”张百仁问了一声。
纳兰静一双眼睛看着张百仁愈加微不可查的白发:“你自己已经知晓,又何必问我等?”
张百仁默然,背负双手许久不语,过了一会才道:“此一战天下定鼎,人道气数必然空前鼎盛,不过在那之前,有一件要事还需办了。”
“都督,四海龙族蓄势待发,现如今四海蠢蠢欲动,随时可能fǎn gōng,都督与李世民决战不如推后?”袁天罡站起身道。
张百仁不语,转身迈步来到绝壁处,过了许久后才道:“鱼将军、张将军,你二人小动作停下吧,莫要为难七夕了!”
“这……”鱼俱罗与张须驼闻言俱都是一愣,忽然心中一慌,不知为何一股不妙的感觉自心中升起。
“知天命,逆天难!我张百仁为了追上老古董千万、万年修行的时间,走了捷径,这天人道化便是我的劫数,无可避免!无法逃脱!”
张百仁扫过诸女,低垂下眼眉:“我欲要举行大婚仪式,涿郡总归是要有属于自己的女主人,不是吗?”
张百仁话语落下,纳兰静等诸女俱都是呼吸一滞,一双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张百仁,眼中露出一抹期盼。
“这是我张百仁欠下的情债,总归要有一个交代!”张百仁低垂下眼帘。
“我们这么多姐妹,你要娶谁?”纳兰静的声音在不断哆嗦。
“呵呵,一起如何?免得顾此失彼,冷落了其余几位!”张百仁转过头来一笑,笑容阳光灿烂,刹那间凝聚为了永恒。
张百仁要大婚了!
此消息一出,天下震惊,四海八荒为之震动。
涿郡内殷红色灯笼挂满街头,十里红纱布满天地,整个涿郡一片喜色。
“要大婚了?终究是躲不开天人劫数吗?”观自在手指推算,过了一会才眉头皱起:“不对!你当初说,天心也好,人心也罢,都只是你的本心,但天心与人心之间,肯定也有质的差别!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玄妙?”
观自在不解,虽然都是本心,但肯定有所区别。
因为不解,所以观自在来到了涿郡,来到了少阳老祖身前,一双眼睛看着愁眉不展的少阳老祖,眼中露出一抹愕然,正要开口发问,却被少阳老祖挥手打断:“你不必问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天心与人心虽然都是本心,但肯定有区别,否则大都督不会迟迟不肯踏入天人大道”观自在还是问了出来。
“当然有区别,区别大了!”少阳老祖苦笑着道:“没有了七情六欲的羁绊,便可称之为天人。”
“区别何在?”观自在不解。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不影响天地运转之人,皆为蝼蚁,尽数可杀之”少阳老祖苦笑着道。
“比如呢?”观自在道。
“比如说李世民,若在十年前张百仁踏入天人大道,根本就不会考虑诸般因由后果,会直接斩了李世民,从而结束诸般dòng luàn”少阳老祖道:“正因为当时张百仁没有踏入天人大道,知道杀掉李世民会造成李唐群龙无数,天下再次陷入诸侯割据的动荡,与人道不利,所以才将李世民留下来,一直保留在现在。”
“你说可不可怕!”少阳老祖愁的头发都要白了:“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啊!”
观自在眉头皱起:“还是不太懂!”
少阳老祖吧嗒吧嗒嘴:“比如说要杀一个人,正常心怀慈悲的高真大能,会考虑其是否有罪,其家中父母妻儿该如何生存!但踏入天人大道,便会不经思考直接杀了!你杀一只蚂蚁,会考虑蚂蚁族群的感受吗?若是一旦杀了不该杀的人,惹得人道大乱,到时候麻烦可就大了!”
“我好像明白了”观自在摸了摸如画的鬓角。
“你也是,当初为何叫其将情丝寄托于七夕的身上”少阳老祖此时反而埋怨起观自在。
观自在却不背这个锅:“此事不能怪我,当时大都督距离天人只差一线之隔,七夕具有太阳血脉,将情丝寄托于七夕的身上,反而阻止了大都督天人道化,若没有将情丝寄托于七夕的身上,只怕大都督早就在十六年前蜕化为天人了。”
少阳老祖默然不语,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