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永昌 第280节
陈婴慌忙道:“末将不是这个意思,末将一介降将,能得上将军抬举,得任七团团长,已经是泼天大的运道,末将若还有怨言,与狼心狗肺之辈何异?”
“别紧张,只是闲聊而已。”
陈胜摆了摆手,不在意的轻声说道:“休要再提什么降将不降将之言,我既会任命你为七团团长,你便该知你在我心中与季布他们无异,也正是因为你与他们无异,我才没有给你任何特殊的待遇,我待你越是特殊,低下的弟兄们便越觉得你与他们不同,如此,你还如何统兵?还如何与友军并肩作战?”
这当然是一大原因。
但最主要的,还是他太忙,忙得都把这一茬儿给忘了……
陈婴听言却是恍然大悟,一时间竟百感交集,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上将军用心良苦,末将、末将……惭愧!”
陈胜笑吟吟的侧身拍了拍他的肩头:“好了,你我本家,本就该亲如一家,说什么惭愧不惭愧的,就太见外了。”
陈婴闻言,愁苦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了丝丝笑意,心头暖流涌动,一股“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
拉拢人心这种事,手段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身份与成就的不对等!
“对于我陈郡与朝廷撕破脸一事,你怎么看?”
陈胜挑着灯笼,一边走一边问道。
陈婴想也不想的回道:“上将军爱民如子、心怀天下,末将唯上将军马首是瞻!”
陈胜微微摇头:“我自然知道你肯定会站在我这边,我问的是,你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你毕竟曾为扬州县令,你的看法与兄弟们的目光,当有所差异才是……兄弟们都太捧着我了,我说什么他们都无二话,长此以往,是祸非福!”
陈婴听懂了,他沉吟了片刻后,低声问道:“上将军可知,末将当初为何要饲身从屠贼?”
陈胜回想了片刻,答道:“我好像听说过,你与屠睢早年曾是至交好友!”
“确有此事!”
陈婴竟耿直的点头承认了此事:“屠贼早年,也曾是任侠仁义的豪杰,曾在东海郡内,为一老妇打抱不平,怒杀一世家子,末将敬他侠义,才冒险相救,与之相交!”
“然末将也曾读圣贤书,知晓什么叫‘天地君亲师’,若只为屠贼的交情,末将定不会舍家弃业,领着家乡子弟兵,行此大逆不道之举!”
“实是……不反,便无有活路了!”
陈胜皱了皱眉头,沉声道:“我记得,你原是一县县尊,何以至此?”
“上将军也知末将原是一县县尊?”
陈婴自嘲的笑了笑,低声道:“可末将这个县尊,连……虚恭都不如!”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太美好的记忆,忍不住爆了粗口,眉宇间尽是怒色!
“征粮秣、发民夫,一岁数加赋税,百姓苦不堪言,纷纷舍家弃爷,遁入山林为毛人!”
“我有心护佑桑梓,却不敌郡令,只得为虎作伥,每日率兵丁行走于县市之中,抢夺妇孺维系性命的口粮,抓捕良善之家唯一的男丁……”
“马车满载钱粮,成群结队运往郡衙,郡中的‘大人’们刮去一层后,送往洛邑的数量就只剩下十之二三,回头再加赋、再加丁!”
“似乎在那些个‘大人’们的眼中,这天下就如同他们盘中的鱼肉,予取予求、百无禁忌!”
“末将这个县尊,坐在那县衙之上,如置身虿盆之内!”
“县中百姓尽皆视我为仇寇,人人欲取我项上人头而后快!”
“再不反,再不反就只有继续为朝廷爪牙,逼死县中大部分百姓,再等到县中百姓来取我项上人头!”
“只可惜,末将识人不明,未能认清那屠贼的本色……”
“上将军所治陈郡,末将看了五月都没看够!”
“官吏清明、上下一心,百姓得其所、安其业,人人皆有希望……想必三皇治世,也不过如此了吧?”
陈婴回忆似的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通。
似乎说到最后,也没说清楚,对于陈胜举兵反周这件事到底是个什么看法。
但陈胜却已经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说真的,他其实也挺震撼的!
虽然他曾在项梁的口中,听到过相似的言论。
但旱灾前的陈县,在他的感官之中其实还算不错,百姓的日子虽说苦了些,但终归还没到活不下去的地步。
直到如今,他听到陈婴这个曾经的东海郡县令现身说法。
陈胜才忽然意识到,陈县乃是郡邑,县中还有那么多的世家大族盘踞,熊完就是再丧心病狂,也不会蠢到在自己的眼皮底子横征暴敛……那兔子都还不吃窝边草呢!
“你的意思是,我陈郡与朝廷撕破脸,撕对了?”
陈胜思索着低声问道。
陈婴看了他一眼,低低的道:“上将军若一定要问末将的看法,那末将只能言,上将军唯一做得不够好的地方,就是声音太小了些!”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何其石破天惊之言!”
“怎能让陈郡一地的百姓独享呢?”
“该让九州千万百姓都听上一听才是!”
陈胜笑了笑,不置可否。
心头的底气却更足了几分。
适时。
一名传令兵快步行至陈胜面前,抱拳道:“启禀上将军,斥候急报!”
陈胜心下一动,侧身拍了拍陈婴的肩头,轻笑道:“好好准备准备,很快就有仗打了!”
陈婴抱拳躬身:“恭送上将军!”
陈胜颔首,快步往帅帐行去。
不多时。
陈胜步入帅帐,随行的特战局负责人周兴早已等候在帅帐之内:“大……启禀上将军,特战局回报,三万豫州府兵已于郾城登陆,弃船改陆,直奔许昌而来,预计三日后抵达许昌!”
陈胜行至帅帐上方落座,不紧不慢的问道:“你陈四叔他们,就位了么?”
周兴抬起头,往帐外瞅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回道:“大兄,陈四叔他们今日晌午时已抵达预定位置!”
“嗯……”
陈胜沉吟了片刻,问道:“地形勘察呢?”
周兴连忙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绢布,展开后向陈胜示意:“大兄,此处唤作小殷河,紧邻临颍,乃豫州府兵北上的必经渡河之地,周遭皆是崇山峻岭,我部藏身其中,不虞被发现。”
“半渡而击?”
陈胜接过他手中的绢帛,仔细查看,“还有其他备选伏击地点吗?”
……
两日后,阳翟城,郡守衙。
颍川郡郡守许牧,高坐在郡守衙上,苍老的躯体上裹着一身颜色艳丽的细腰锦袍,手中把玩着一个玉如意。
衙下官吏,分文武左右分立,宛若天子临朝!
“可曾找到陈郡逆军的踪迹?”
许牧面色无喜无悲的徐徐开口道。
身披赤色甲胄的郡尉出列,捏掌一揖到底:“启禀君上,下臣已传讯郡中诸积善之家,派遣私兵奴仆大力搜寻陈郡逆军的下落,想必很快就会有回复!”
“也就是说……还未寻找陈郡逆军的下落吗?”
许牧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的问道。
身量魁梧的郡尉暗自颤抖了一下,低声回道:“回君上,未曾。”
“啪!”
玉如意在郡尉的额前炸开,摔成粉碎,散落一地。
魁梧的郡尉身躯摇晃了一下,腰杆佝偻得更低了,鲜血如同断了的珠帘一般源源不断的从他额头上滚落下来,他都不敢伸手去擦!
许牧面无表情的一伸手,伺立在一旁的谒者即刻再次送上一柄玉如意至他掌中。
“依你的意思,朕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那陈郡逆贼荼毒郡中百姓,劫掠郡中诸积善之家?”
许牧再次开口,苍老的声音依然听不出任何喜怒。
“下臣不敢!”
郡尉高高的撅着箩筐大的屁股,魁伟的身躯瑟瑟发抖着。
就在许牧面无表情的再一次扬起手中的玉如意,将要掷出之时。
立于左侧首位的中年文士徐徐走出,有条不紊的理了理宽大的衣袍后,徐徐捏掌下摆:“启禀君上,而今我豫州府兵已至郡中,那陈郡逆军只会有三个去向!”
“一,退回陈郡!”
“二,伏击我豫州府兵!”
“三,趁着豫州府兵刚入郡境,强攻阳翟!”
“依下臣之愚见,君上无须在费心劳神去寻找陈郡逆军之动向,只需命胡大人紧守城池,静待我豫州府兵收复失地、击溃陈郡逆军即可!”
仍揖在殿中的魁梧郡尉一听,慌忙高呼道:“方大人所言有理!”
面对这位中年文士,许牧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他把玩着玉如意,思索了片刻后,沉声道:“难不成一日无有陈郡逆军的消息,吾阳翟城池便一日不开城门吗?传出去,九州人该如何看我颍川许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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