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永昌 第544节
鼓,作为冷兵器战争的重要指挥工具,从材质、形制,再到节奏,可以细分为很多种。
战场上最常用到的两种鼓,就是战鼓和步鼓!
战鼓雄壮且密集,如狂风骤雨。
其作用。
一是传达统帅的进攻号令。
二是作为激励士卒奋勇杀敌的战歌。
久经沙场的老卒,甚至能通过战鼓,判断出敌我双方的态势。
比方说己方战鼓节奏稳健、鼓点整齐,而敌军的战鼓却乱作一团、只恨不得将鼓皮都锤破。
不消说,肯定是己方大军已经占据上风,这个时候就当奋起余力,一波彻底冲垮敌军的军阵,这就是“一鼓作气”的由来。
而步鼓则不然。
步鼓是作为统帅指挥大军推进的工具,一来可以通过步鼓把握大军推进节奏。
二来,可以通过步鼓稳定军心,将大军拧成一股绳。
有点类似于“一二一、一二一”这样的口号。
须知冷兵器战争,双方数万、数十万大军面对面的列阵厮杀,对底层士卒造成的心理压力,足以将一名训练有素的成熟士卒活活逼疯。
这种时候,若没有一个声音替他们顶住心头的巨大压力,告诉他们下边该怎么做,极大可能就是统帅的进攻命令一下达,麾下的兵将就将平日里反反复复训练的军阵、配合、指令等等内容,全部抛到九霄云外,如同乌合之众一般全部一窝蜂的冲上去。
这既打乱了大军的统一部署,也会令士卒将宝贵的体力消耗在毫无意义的冲刺和奔跑上。
试想,正常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完两三里地,手软脚软得连吃饭的家伙都抓不稳了,那是去杀敌的吗?那是送上门给敌军屠杀!
战鼓、步鼓细说起来或许有些复杂。
但战场区分这两种鼓声却十分容易。
战鼓的鼓点是:‘咚咚咚咚咚……’
而步鼓的鼓点却是:‘咚、咚咚、咚……’
哪怕是初次上阵的新卒,都能在十夫长的提点下,明明白白的区分两种鼓声。
而现在令韩信面色大变的,显然不是虎贲军的步鼓本身。
李信部迂回二渡漳水,本就在他的掌握之中,连李信大概率会在今夜发起袭营,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他又怎么可能会因为汉军的步鼓,在自家大营外响起而面色大变?
韩信为之面色的,是李信部擂动步鼓,背后的含义。
谁人袭营会用步鼓啊?
用步鼓的袭营那还能叫袭营吗?
袭营袭营,袭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袭的就是一个措手不及!
等你用步鼓稳扎稳打的推进到敌营辕门前时,营中敌军早就披挂整齐、列阵以待了。
这不叫袭营。
这叫攻营!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但似李信这种高段位的奇兵大家,又岂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既不是错误!
那就说明,李信早就知道他们巨鹿天军大营中有埋伏!
否则,解释不通李信为何会大费周章的迂回数百里,二度漳水运动至巨鹿天军大营前,却在临门一脚之际,放弃袭营,转为攻营。
如此这般,他与张良绞尽心机、费尽周折为李信准备的“接风宴”,立刻就报废大半。
而当面锣、对面鼓的交战,纵然邯丹那十万天军能如期回转巨鹿,配合巨鹿本部兵马,前后夹击李信部,也顶多杀得李信大败,甚至连李信部的主力,都极有可能留不下。
毕竟李信也是当世一流的战将,而汉军的兵马又是九州出了名的精锐之军,想要一战打沉一支兵力超过十万的汉军,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而这还是往好的方面想。
若是往坏的方面想……
李信又不是什么死心眼的蠢物,若无应对之策,他岂会在明知他天军大营中有异后,还敢领军来攻?
这就是高手之间的对决,一子错、前功尽弃,牵一发、而动全身……
可……李信的应对之策,是什么呢?
韩信极力保持冷静,踱着步子在军帐之中来回的思索,但大营之外一阵高过一阵的步鼓声,却搅得他烦不胜烦,难以聚精会神思考问题。
他知道,那是李信在向他示威、在嘲笑他:‘哈哈哈,玩砸了吧后生崽儿?’
“呵,杀人诛心?”
韩信停下脚步,遥望向步鼓声传来的方向,眼神似乎穿越了空间,与李信森冷的目光相对:“就凭你李信,也配堪破某韩信的计策?”
他轻蔑的喃喃自语道,言语之中的强大的自信,犹如千仞绝壁,任尔狂风骇浪,我自巍然不动!
话音刚落,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心下悚然一惊,失声道:“汉王到了?”
此念一生,他心中的疑团顿时迎刃而解。
可旧的疑团刚刚解开,新的疑团却更多了,心头积郁的危险感,也成倍的暴增!
汉王的战绩,韩信也琢磨过。
或者说,当世的统兵大将,少有未琢磨过汉王战绩的将帅。
未琢磨过的都是不值一提、愚不可及的蠢材。
如果说,韩信观李信用兵,还如观掌纹、尽在掌握的话。
那么,他看汉王用兵,就如同雾里看花,似是而非……
就和陈胜回忆韩信指挥过的那些著名战役,只觉得这厮当真乃是天人降世,专打神仙仗一样。
韩信看陈胜用兵,同样只觉得这世间上或许真有人生而知之,可能人所不能、化腐朽为神奇。
说人话就是:
‘卧槽,这他妈也能赢?’
‘卧槽,这不兵法!’
‘我看不太懂,但我大受震撼!’
一个看不懂的对手,以一种看不懂的方式出现打破自己的布局出现在自家营寨门外,韩信焉能不压力山大?
只有同行才明白同行的强大……
韩信不敢耽搁,一把抓起佩剑冲出军帐,翻身上马。
“天公将军何在?”
他拽着缰绳厉声爆喝道。
当即便有传令兵回道:“回禀大司马,天公将军已升台集结三军迎敌!”
韩信当即拨转马头,往中军方向奔去。
……
“嗡!”
低沉而强劲的弓弦颤动声中,沿着黄巾大营寨墙奔腾的五千龙骧师骑兵,齐刷刷的射出箭矢之上的火箭!
五千支火箭仿佛烟火般,在夜空之中划过一道圆润的抛物线,越过寨墙飞入黄巾大营之中。
而守寨的黄巾兵卒们还未来得及松开弓弦,营外的五千骑兵已经驾驭着战马脱离他们的射程之外!
此时正直初夏,巨鹿天干少雨,火箭一落入大营中,便点燃内大营内木质的营房、草料等等事物,火苗四下窜起,救火的黄巾军兵卒虽疲于奔命,也抵不过营外那五千纵火犯一波又一波的火箭。
火势眼看着便要弥漫开了……
然而顶盔掼甲伫立于高耸将台之上的张良见状,却丝毫不慌,只是随手取出一块将令淡淡的下令道:“执朕将令,速请诸贤升坛做法,祈雨灭火!”
“喏!”
传令兵单膝跪地,双手接过将令,转头奔下将台。
张良抬眼,眺望夜空下沸反盈天的大营之外,丰神俊朗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决绝之色:“也好,既然计谋无用,那便堂堂正正一战罢……传朕将领,大开寨……”
“且慢!”
堪堪赶到的韩信,听到张良的大喝声,连忙阻止道:“将军,不能出击!”
张良瞥了韩信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轻蔑之意,但见他气喘吁吁的模样,还是压下心头不悦,镇定的不疾不徐道:“给朕一个理由!”
韩信也没心情与他勾心斗角,径直开门见山道:“汉王来了!”
张良面色一僵,握剑的手青筋暴起、再平复、暴起、再平复的循环了好几遍后,才沉声道:“你几成把握?”
他乃三军主帅,他都没接到汉王已至巨鹿的消息,韩信自然不可能比他知道得更多。
所以,此事只能是韩信的推断。
韩信没有正面回答:“若非汉王亲至,单凭他李信,岂能堪破末将的谋划?”
这虽有强行挽尊之嫌,但张良心下快速复盘了一遍后,还是认可的点了点头……李信先前的种种表现,的确是中计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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