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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道永昌 第545节

  他回过头,望向大营东南方那一支步鼓声震天的汉军,再次发问道:“就在营外?”

  韩信徐徐摇头:“尚难以确定。”

  张良皱起眉头:“那我等便坐视他李信于大营之外耀武扬威?”

  韩信沉吟了片刻,抱拳道:“回将军,战局变化徒生,末将一时半会也难以断定汉王定计为何,为今之计,唯有以不变应万变,优势在天军,任他算无遗策,想破天军也唯有攻营一途!”

  他们怕汉军攻营吗?

  自然是不怕的。

  他们怕的是,汉军不入营!

  张良很不愿再听信韩信之策,但想明白个中关节之后,他却又不得不承认,韩信之策的确言之有理。

  无论汉王这次玩儿的是哪一出,只要他们闭门不出,汉王想胜,就只有攻营这一条路可走!

  虽然据寨而守,也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但这也好过稀里糊涂的一头扎进汉王给他们挖的陷阱里。

  “既生良、何生胜啊!”

  张良眺望着营寨之外,面色铁青的长叹道。

  韩信立在一旁,面色同样十分的复杂,有羡慕、嫉妒,也有无力与畏惧……

  他曾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面对汉王的准备。

  可真正面对的汉王时候,他才发现,面对那个男人,做再多的准备都不够。

  一面未漏,只凭一个名字,甚至连这个名字都还仅仅只是猜测,便将他们十数万大军吓得只能躲在营寨里当缩头乌龟!

  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恨不能取而代之啊!

  ……

  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迅速浇灭了黄巾大营中刚刚掀起的火势。

  前功尽弃的灌婴,只能无奈收兵,回归虎贲军本阵,惭愧的向李信汇报道:“末将无能,请上将军责罚!”

  李信从正在飞速散去的雨云上收回目光,伸手将灌婴扶起,和煦的笑道:“此非战之罪,乃是那张良、韩信打定了主意要鳖精,谁去都一样!”

  他的兵法造诣较之陈胜、韩信,虽稍有不足,但当下敌我双方几乎都已是明了牌在打,他岂能不知张良、韩信在打什么主意?

  恐怕,这二人已经猜到大王已至巨鹿了罢?

  真是难缠的对手啊!

  灌婴的面色这才稍微看了一些,他看了看前方尽被大雨淋湿的袍泽弟兄们,迟疑了片刻道:“但这样耗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如若不然,末将再带着弟兄们去冲杀一合?”

  李信调侃道:“你龙骧军可都是骑兵,如何冲杀?”

  灌婴毫不犹豫的回道:“回上将军,我龙骧师上马是骑兵,下了马就是步卒,这冲锋陷阵的看家功夫,我龙骧师的弟兄们可还没丢!”

  李信“哈哈”一笑:“算了吧,就算要冲杀,也轮不到你龙骧师上,你们可是大王的心头肉,磕了伤了,某家可不好向大王交代!”

  灌婴心下一急,失声道:“上将军,战前您可说好了此战由龙骧师为大军前锋的,军令如山倒,岂有朝令夕改的道理?”

  李信摆了摆手:“用不着争,某家谁也不会派,大王的来信上说得清清楚楚,稳扎稳打、步步为营,若无战机也无须着急,大王会给我等创造战机……咋的,你还想与大王抢主攻任务?”

  灌婴面色一僵,连忙讪笑道:“末将就是吃雷的胆子,也不敢与大王抢主攻任务啊,就末将这点微末本事,还是大王教的呢……”

  二人正说话间,忽然听到西南方传来一阵喧哗之声,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就如同剩下滚雷般,一听就知,至少是数万兵马才能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儿来。

  李信闻声一笑,提起身畔大枪徐徐起身道:“这不,战机就来了么?”

  灌婴听言,眼珠子一转,心下虽还未弄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本着有枣没枣先打他三杆子准没错的心态,麻利的一抱拳道:“末将谨遵上将军将令!”

  说完,转身牵着马就跑,就上马都没顾得上,唯恐李信强行将他喊回去。

  李信愣了足足有三四息,才啼笑皆非的失声道:“好小子,不敢和大王抢主攻,就抢某家的先锋是吧……传某将令,三军备战!”

第四百三十四章 宁为玉碎

  黑夜难以视物。

  但滚滚的马蹄声一起,陈胜就知道……到地方了!

  “兄弟们,击破太平道,就在今朝!”

  他举起高呼,一身雄浑人皇气在他的催动之下,于战车上方凝聚成一杆十数丈高、光芒大作的玄黄战旗,照亮夜空:“随我冲锋、有进无退……杀!”

  战车奔腾着,再次一马当先的冲入前方疲于奔命的数万黄巾溃兵之中,卷起血雨腥风!

  四万虎贲军将士奋起余力拼命相随,齐声高呼道:“杀!”

  而数万黄巾溃兵,在亡命奔逃了数十里后,士气早已跌入谷底,再加上巨鹿大本营遥遥在望,只要逃回营寨就能有活路,如何还有余力迎敌、反击?

  一场追击战,就这般活生生打成了大逃杀!

  他们不用抵挡后方追杀的汉军。

  他们只要跑得比自己的袍泽更快,让自己的袍泽去抵挡汉军,自己就能活下来……

  不多时,灌婴率五千龙骧师骑兵杀至,更是在顷刻间就将这场大逃杀的惨烈气息推至了最巅峰。

  上万匹的矫健的高头大马,冲入一盘散沙的数万黄巾乱军之中,战马冲撞、刀劈斧砍,一合便能斩杀数千黄巾乱军!

  人命在这个时候,真就如同道旁的鹅黄嫩草般脆弱、不堪一击!

  数万人的哀嚎声、痛呼声、哭泣声,压下了马蹄声、喊杀声,成为了夜空中唯一的主旋律……

  呼声传入黄巾大营,悲痛、愤慨与耻辱,宛如星火般,迅速席卷了整座大营!

  伫立在将台之上的张良、韩信,闻声亦齐齐面色大变。

  张良:“好狠的心!”

  韩信:“好毒的手!”

  二人乃当世人杰,刹那间便看明白了陈胜的应变之策,暴怒之余,皆感通体发寒,仿佛一道遮天蔽月的巍峨阴影,排山倒海的将他们笼罩其下!

  张良死死的捏着佩剑,须发膨胀、满头青筋绷起,丰神俊朗的面容狰狞的就如同一头暴怒的老虎:“传令三军,大开辕门……”

  “将军三思!”

  韩信极力平复着心头纷杂的心绪,沉声进谏道:“此时出营决战,岂不正中汉王下怀!”

  二人皆是一等一的聪明人,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

  汉王驱赶攻打邯丹的十数万天军至巨鹿,摆明了就是要用逼迫天军大营之内这十几万天军将士,放弃营寨的优势,以及先前在营寨内所做的一切伏击布置,出营决战!

  而当下李信部与刚刚赶到的邯丹虎贲军,一东一西互为援兵,且中间还有不知道多少天军溃兵,无论本部兵马从何方出击,都将落入被己方溃兵冲击本阵,汉王、李信趁机前后夹击的窘境。

  兵力相若,优势全无、劣势凸显,强行决战,必然大败!

  当然,即便不出战,此战亦已注定是大败收场……

  坐视汉军在自家大营之外屠戮数万天军溃兵,营中兵马士气必然雪崩。

  而营寨汉王与李信部合兵一处、士气正盛,即便天军还有营寨为凭,也不足以挽回颓势,兵败已经是可以预见之事。

  这便是战也败、不战也败。

  但正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

  不战还有望保全营中这十数万天军将士,以期东山再起。

  若是战,只怕连营中这十数万巨鹿太平道最后的家底儿,都得赔进去。

  连带千难万难才打出来连纵四州、踞北望南的大好局面,也将毁于一旦……

  韩信心下惊叹,汉王不愧是汉王,不动则已、动则雷霆万钧,他二人苦心孤诣的指挥三十万天军将士鏖战并州近一载,好不容易才打开的局面,汉王仅用十五万兵,两个月不到就给他们打回了原形。

  与这样的人同处一世,何其悲哀!

  张良满头大汗,面色阴晴不定的挣扎许久,终究闭起双眼,轻声道:“韩帅若心怯,不妨带数十骑从北门遁出……”

  这是韩信自奉令入巨鹿黄巾大营任行军司马以来,他第一次称呼韩信为“韩帅”。

  韩信一挑眉,半是不解半是愤怒的低喝道:“将军此言何意!”

  他虽自视甚高、不甘久居人下,但当下他还真没有脱离太平道以自立的心。

  一来,他的战功还未超越老上级任嚣,心气没未到达巅峰。

  二来,他的本钱还不足以支撑他割据一方、并肩群雄……

  “朕了解汉王。”

  张良轻叹了一声,淡淡的说道:“他既亲自来了,不破吾天军大营,他绝不会善罢甘休,天军大势已去,纵太公再生,亦无回天之能,既左右都唯是败亡,朕愿与二三子同赴九幽,再举黄天大旗!”

  说到此处,他忍不住再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想当初,朕随大贤良师周游九州、悬壶以传道,见姬周横征暴敛、置百姓于水深火热,便下定决心推翻姬周、再造山河,还九州朗朗乾坤,兢业十载,吾道兴盛过、也衰败过,而今再回首,吾等却早已与昔年深恶痛绝之姬周同类,今日遭此劫难,或也是天数使然……”

  韩信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都到这个时候了,这厮还扯这些闲篇作甚,当下怒声低喝道:“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既是不敌,避其锋芒相机再战便是,何苦自怨自艾,长他人威风、灭自家志气?”

  张良偏过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清澈的目光中第一次露出了些许居高临下的欣赏之意,只是欣赏之意中,还夹杂着丝丝怜悯:“你啊,往后若踏踏实实做你的统兵大将,或可保你一世衣食无忧、子孙绵延昌盛,若敢有丝毫不臣之心,必将死于非命、祸及子孙!”

  韩信愣了愣,不明就里的还欲再言,张良已经决绝的拔出佩剑,一剑斩击在身前的凭栏上,怒声爆喝道:“传朕将令,大开辕门,三军出击、与敌决一死战!”

  韩信见事不可违,心下哀叹了一句“愚不可及”,恭恭敬敬的整理衣冠,捏手作揖道:“请天公将军多保重,末将即刻回转并州,整顿兵马,再战汉军!”

  说完,他便干脆利落的退下将台,连行装都不收拾,直接招来短兵上马往大营北门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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