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永昌 第769节
人间再也没有人敢和陈胜拍桌子、吹胡子瞪眼了。
……
浑浑噩噩中。
陈守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记得自己好像走过了一段很长很黑的狭窄通道。
当他再次恢复神智时,就看到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清丽人影,笑颜如花的站在自己的面前,揖手向他行礼,喊他公爹。
他下意识的使劲儿揉了揉双眼,想要分辨自己是不是看叉劈了,可眼前的人影,分明与他记忆中的儿媳妇儿一模一样。
“清清清……清娘?”
他不可思议的磕磕巴巴问道。
他是亲眼见证赵清化身六道轮回的,可他并不知晓什么叫六道轮回,又不敢去问陈胜,私下找人打听也都是语焉不详,十个人能给他十种不同的答案。
他万万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有再见赵清的机会!
赵清傻乐着,笑得见牙不见眼:“公爹认不得儿媳妇了吗?”
她高兴,是高兴这个家里有了陈守,就终于像家了,而不再只是她用法力幻化出的死物。
陈守再次大力的揉了揉双眼,余光不经意间瞥见周围的景物,揉眼睛的动作不由的一僵:熟悉的庭院、熟悉的梨树、熟悉的厅堂,连伙房门口那口大水缸的位置,都与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这里这里这里……”
他原地转动着,磕磕巴巴的问道,却一句囫囵的言语都说不出来……他有种穿越了时空的感觉,虽然他并不知道什么叫穿越时空。
赵清一指周围:“这里是咱家啊……嗯,咱在地府的家!”
“地府?”
陈守愣了愣,终于反应过来……哦,原来我已经死了!
适时,一阵“嘭嘭嘭”的大力拍门声传来。
赵清一挥手,院门就自动打开了,一大票人影一窝蜂的冲进院子,一眼就看到院子中心还在发懵的陈守。
他们大笑着一拥而上,瞬间就包围了陈守。
“咱一听到钟声,就知道肯定是四哥到了!”
“那可不,钟响十八声,人间能除了大兄,也就四伯能享受这个待遇了……”
“我说老四,你小子挺能活啊,等你这么多年都不见来,还以为你不下来了!”
陈守缓缓扫视这些熟悉而又陌生的面目,纵然他们都变得年轻了、变轻强壮了,但他仍旧一眼就认出了他们:老二、老六、老七、老九、老十三、老十四、老十五、老十六、小六儿、刀子……
他蓦地红了双眼,嘶声道:“你们、你们都在这儿啊!”
陈虎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这里是咱的家啊,咱在不这儿,还能去哪儿啊!”
陈守看着他两条胳膊比碗口还粗的健壮模样,忍不住伸手去了捏了捏:“二哥,你的手臂……”
陈虎抱起两条臂膀,笑道:“咱的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总不能还缺胳膊少腿儿的吧?”
他话刚说完,就又有一个穿着一身儿亮闪闪蟒袍的英武青年,硬挤到他的面前,得意洋洋的炫耀道:“四伯,你看看咱的衣裳,华彩不?”
已经逐渐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的陈守,反手就一巴掌甩在他后脑勺上,打得陈小六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你个瘪犊子玩儿,还这副德行,你知道当年你没了之后,你大兄心里多难过吗?那回回家宴,都没忘记过给你小子留一副碗筷,就怕你小子成了孤魂野鬼儿,连个混血食的地儿都寻不到!”
“哈哈哈……”
一众陈家长辈畅快的齐声大笑。
陈小六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也跟着一起“嘿嘿嘿”的笑。
适时,后方的赵清忽然心神一动,伸手在虚空中一抓,凭空抓出了一张绣着暗金九龙捧珠纹的玄色锦帛。
院中众人齐齐噤声,看向赵清手中那卷锦帛……绣有九龙捧珠纹的玄色文书,还有能此时出现在此地的,天上地下,唯有陈胜的人皇旨。
赵清打开锦帛快速的浏览了一遍后,抬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陈守。
陈守见状纳闷道:“咋的了?”
赵清将人皇旨合起来,尴尬的双手递给陈守:“要不,您还是自己瞅瞅吧……”
陈守疑惑的接过来打开,目光径直掠过排头的‘吾妻赵清亲阅’云云,直接在文中锁定了一句关键语句:‘父亲大人生性豪迈、不拘小节,有主持大局的气魄、却无事务性的才能与耐心,可为地府通判,掌赏善罚恶之职,以正地府法纪……’
碰巧这时,陈季不知好歹的探头来张望:“四伯,大兄说啥来着?”
陈守正暗自琢磨陈胜这句话好像也没啥不对劲时,眼角的余光无意间瞥见了他身上亮闪闪的四爪蟒袍,登时大怒:“逆子啊……”
赵清听着他的咆哮声,一双明媚的大眼睛又忍不住弯成了月牙。
对了对了,这味儿就对了!
这就是……家的味道啊!
……
汉历二十年,年末。
陈胜任执政官第二个十年期满,韩非故技重施,再次合纵连横,撺掇群臣入宫逼宫。
然而当他率领一帮白发苍苍的老臣闯进晏清殿内,就见同样白发苍苍的陈胜,拄剑屹立于晏清殿上,镇定自若的目视他们进殿来。
韩非见他持剑亦怡然不惧,还兀自冷笑道:“陛下莫非以为,仅凭一把破铜烂铁就能令我等放弃‘请求’陛下继续执政的决心吗?”
言下之意:我劝你不要不识好歹!
陈胜轻蔑一笑,他拔剑出鞘,横剑于颈,冷声道:“你们这帮臭不要脸的老家伙,要再敢逼我连任执政官,我现在就死给你们看!”
韩非:……
群臣:……
第五百八十九章 功行圆满
望着殿上横剑于颈、寸步不让的陈胜。
韩非百般无奈之下,转过轮椅,谦逊的对身后一众新政府大员揖手道:“还请诸君先去歇息歇息,容我再好好劝劝陛下。”
一干大员看了看殿上一脸冷笑的陈胜,再看了看身前神色谦和的韩非,有心留下来看看这对儿大汉地位最高的挚友相爱相杀,却又寻不到合适的理由,只能客客气气的回礼退出晏清殿。
“吱……哐当。”
沉重的殿门徐徐关上,暖黄的灯光给以黑色为基调的威严肃穆大殿镀上了一层平和温馨的色彩。
韩非转过轮椅,无奈的看着殿上仍然架着太阿剑的陈胜,叹气道:“你还举着把破铁片子作甚,不累吗?”
陈胜收剑归鞘,不屑的冷哼道:“怎么?威逼不成,改利诱了?”
韩非没好气的嗤笑了一声:“我早就知道,这一回逼宫大概率不会如意……”
陈胜怒声道:“那你还带着他们来闹腾?”
韩非心平气和道:“不带他们来,哪里知道你有什么底牌,再说了,他们快放衙了,闲着也是闲着,万一能再逼你退一步呢?那不就赚大了?就是奈何不了你,也没什么损失不是么?”
陈胜的白眼儿都快翻到天上去了:“空手套白狼是吧?难怪都说学法的心都脏,你要是现在改行去学做生意,不出十年你就能成大汉首富!”
韩非:“然后呢?等着你来杀富济贫?”
陈胜:“少扯淡,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你可没多少时间了,反正我到点就退休,天大的事都别想在让我再给国家卖命!”
韩非无奈的推着轮椅到台阶前,轻声道:“下来坐会儿,仰着头脖子累!”
陈胜气咻咻的回道:“怎么,利诱不好使,改打友情牌了?”
嘴上寸步不让,但他的身体还是很诚实的放下佩剑,缓步走下台阶,走到第二级台阶坐下。
韩非扶着轮椅扶手,面带缅怀之色的轻声问道:“你我多少年未这般促膝长谈过了?”
陈胜认真想了想,回道:“好像是打仁武十五年,你拿立储说事儿之后。”
韩非轻叹道:“那正经是有不少年了……”
陈胜也忍不住轻叹道:“是啊,我们都已经老啦!”
韩非沉默几息后,由衷的肯定道:“事实证明,你才是对的!”
陈胜尽管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什么事,但这并不妨碍他恬不知耻的一口承认:“那是,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韩非追忆道:“当年我以为,大汉改制变法的时机不对,法治观念尚未深入人心,你所说的人权更是亘古未有的新奇观念,贸然实行,只会拔苗助长、南辕北辙,令仁武一朝二十载积累,毁于一旦……”
陈胜沉吟了片刻,答道:“在兵法上,有句话是这样说的:‘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彻底推行法治与人权到底有多难,我比你更加清楚,但再难再繁杂的事情,只要肯去做,它就一定会一点点的实现、它就一定会一天比一天好,我的底气就是大汉有我在,出不了大的乱子,纵有些许小的出入,也还有弥补的机会……既然具备做成此事的条件,若还将此事推给后人们,那是不负责任!”
韩非笑了笑:“这或许就是为什么你陈胜是人皇的原因,事实上,哪怕是今时今日,我依然觉得当年你的决定太过冒险,即便是今时今日你再让我做同样的决定,我依然会想法设法的阻止你!”
陈胜也笑着点了点头道:“你若不阻止、你就不是韩非,我若能被你阻止、我就不是陈胜!”
韩非感慨:“好在时间说了真话。”
陈胜认同:“好在时间说了真话!”
韩非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你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
陈胜伸手扶住额头,疲惫的慢慢说道:“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职责,我在位期间做的事,已经超出一代人的职责了,再代俎越庖,不见得是好事,而且我已经老了,已经没有心力再做更多的事了,也是时候将这个世界,交还给后人们了……”
韩非轻叹道:“可我仍然时常感到心虚,总觉得眼前繁花似锦的盛世,乃是坐落于空中阁楼之上,底下没有根基,或许一场大难、一场浩劫,就能将你我四十余载的心血尽数打回原型……”
“放轻松点,老伙计!”
陈胜笑了笑,安慰道:“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华夏已经走到正确的方向上,它只会越来越好、越走越高,纵使以后遇上挫折,也必然只是暂时……倘若有人想开历史的倒车,下场只会有一个,那就是让历史的车轮碾成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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