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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晓梦 第323节

  红玉自家知自家事儿,论品格她比不上香菱,又是奴几辈儿的出身,短了那股子书卷气,可不就要四下周全着?

  又想起厢房里的柳五儿,那姑娘生了小姐心、丫鬟命,红玉自个儿一早儿便心里有数,偏五儿如今还拎不清。这往后啊,只怕五儿有的难受呢。

  正思忖间,抬眼便见小丫鬟芸香蹦蹦跳跳一路哼唱而回。红玉瞧了一眼便气不打一处来——这芸香每日偷奸耍滑,自打得了大爷吩咐四下扫听,更是不着家了。

  红玉蹙眉起身,与香菱说了一嘴,便气势汹汹来寻芸香。

  那芸香本待与两个粗使婆子说些顽笑话,谁知抬眼便见红玉面色不善而来,顿时骇得要往厢房里钻。

  “往哪里跑?”红玉上前一把揪住其脖颈,蹙眉教训道:“见天儿鬼鬼祟祟,我且问你,今日大字可曾写了?三字经可曾会诵读了?”

  芸香苦着脸儿支支吾吾,眼珠乱转一番忽而道:“红玉姐姐,我与你说个信儿,若是得用,姐姐今儿个饶我一回可好?”

  红玉眨眨眼,愕然道:“你道我是大爷那般好打听的不成?”

  却见芸香郑重道:“我打包票,那信儿一准儿对姐姐有用。”

  红玉哼哼两声,这才道:“你且说来听听。”

  芸香便压低声音附耳道:“昨儿个有婆子瞧见怡红院的袭人故意在假山左近兜转,待大爷才转过翠嶂,她来一头撞了来。二人嘀嘀咕咕半晌,大爷到底递了个物件儿去……只可惜婆子隔着溪水瞧见的,却不曾瞧见递过去的是何物。”顿了顿,见红玉恍神儿,芸香又语重心长道:“姐姐,这事儿不可外传,不然大爷非打死我不可!”

  红玉松开揪住芸香的手,摆摆手蹙眉道:“罢了,这次就饶你一回。”

  芸香如释重负,顿时乐颠颠而去。

  红玉却停在远处犯了思量……这好端端的,怎么又跟袭人牵扯上了干系?那位可不是个省心的,私底下串联着绮霰斋里的大丫鬟,将外房的小丫鬟严防死守,但有要往宝二爷跟前献殷勤的,必被她们挤兑得待不下去。

  错非如此,红玉也不会转而来了大爷房里。

  红玉一时错愕不已,不知自家大爷怎么又跟袭人牵扯上了干系。

  ……………………………………………………

  却说陈斯远出得大观园,方才转过梦坡斋,迎面便撞见来寻自个儿苗儿。

  苗儿面上先是讶然,旋即四下观量一眼,眼见无人,紧走两步便凑在陈斯远身边儿:“哥儿~”

  “来寻我的?”陈斯远笑着问。

  苗儿颔首,道:“大太太瞧着急坏了,说是大老爷昨儿个计较一番,也不知存了什么心思,只道来日定在那膠乳上大赚一笔。”

  指望着膠乳大赚一笔?陈斯远暗忖,这财大气粗的户部下了场,莫说是抠门儿的贾赦,便是各家勋贵说不得都买不到膠乳股子了,贾赦能指望什么大赚一笔?嗯……莫非是存了囤积居奇的心思?

  眨眨眼,陈斯远顿时笑将起来。他巴不得有人囤积居奇,推高膠乳价码呢。这膠乳乃是实用之物,前明时一辆马车五到八两就能造出来,大抵三成造价是用于造轮胎。

  大顺不比前明——前明匠户可没什么工钱,要想出去做活每月还须得给上头进献一笔银钱。因是此时一辆板车造价打底儿是十二两,若用了关外林子里的硬木作轮子,便是二十两也是有的。

  轮子的造价在一辆车造价的四分之一到三成之间,是以每个轮子大抵值七钱五到一两五之间。

  膠乳轮胎才多少钱?一条轮胎用五斤膠乳足以,人工成本能溢价三成顶天了!

  陈斯远心下还有个主意没往外透露呢:既然都用膠乳轮胎了,自身毒来的那些生铁可都是好料子,径直打制轮毂多好?到时候轮毂、辐条都上上,说不得过些年陈斯远寻机能造个自行车出来呢。

  思忖罢,陈斯远便笑道:“嗯,我知道了。”扯了扯苗儿的手,眼看到得角门左近这才撒开。

  苗儿便低声嘀咕道:“太太说……这月下晌还给我放三日呢。”

  陈斯远会意,笑道:“那得空我去寻你。”

  二人说话间出了角门,须臾进得黑油大门里。临到三层仪门前,正撞见司棋往外行来。

  瞥见陈斯远,司棋自是欢喜,只是见苗儿那小蹄子小鸟依人一般凑在陈斯远身边儿,司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一早儿便委身远哥儿了,苗儿这小蹄子何德何能敢四下显摆?

  当下司棋暗自运气,到底上前敛衽一福:“远哥儿。”

  “嗯,”陈斯远扫量一眼,一双贼眼瞄着胸口,心下赞叹司棋近来愈发雄伟了。那司棋不但不恼,反倒挺了挺胸脯,与陈斯远说过几句话儿,又隐含敌意地瞥了眼苗儿,这才昂首往三层仪门外行去。

  她一走,苗儿顿时欲言又止,瞧了陈斯远几眼,到底没说什么话儿。她心下思量得分明,这世间之事哪儿能尽数称心如意?既舍了脸面委身于这般人儿,便总要与那些明里、暗里的小蹄子斗上一场。

  如今才哪儿到哪儿?不说司棋,苗儿如今还要与条儿斗着呢。

  陈斯远进得正房里,邢夫人正逗弄着四哥儿,当下撂下孩儿任奶嬷嬷抱了去,蹙眉便道:“往哪里去了?怎地才回来?”

  不待陈斯远回话儿,邢夫人便摆摆手:“都暂且退下,我与哥儿有要紧事儿商议。”

  苗儿屈身一福,便与一众婆子退出门外。

  邢夫人扭头便见陈斯远大模大样坐将下来,当即蹙眉道:“你还不上心?他可是说了的,不用买膠乳股子就能大赚一笔!”

  陈斯远笑道:“这岂不是好事儿?大老爷不外乎囤积居奇,待推高膠乳价钱再脱手……呵,我正巴不得膠乳涨价呢,此举可谓两厢得利啊。”

  “啊?”邢夫人没什么城府,心思也不多,想了半晌方才转过弯来,不禁吐出一口浊气唏嘘道:“还道他要坏了你的好事儿……谁知竟是这般?”顿了顿,又道:“我今儿个三番两次打发苗儿、条儿去寻你,只怕那几个小蹄子一准儿看在眼里,回头儿定然给他吹枕边风。”

  这小蹄子说的自然是贾赦的几个妾室。

  陈斯远便笑道:“他又不来你房里,你管那么多作甚?”

  邢夫人顿时为之一噎。自打有了身孕,大老爷就再没往邢夫人房中留宿过,整日介被那几个小蹄子缠磨着敲骨吸髓,百草堂那么点儿出息只怕都尽数换了丹丸。邢夫人便想着,这老东西如此不爱惜自个儿身子骨,早早晚晚得死在那些小蹄子肚皮上!

  说来也怪,自打与小贼偷偷摸摸往来,邢夫人便再也瞧不上贾赦。如今莫说是在其房里留宿,便是面对面坐着邢夫人都不自在,只觉贾赦身上一股子老朽腐臭,巴不得离其远远儿的呢!

  有时邢夫人甚至心下后悔,早知如此,当日就合该与小贼一道儿远走高飞。如今多了个累赘在身边儿,只怕再也走不得了。

  这般想着,邢夫人便有些幽怨,很是阴阳怪气了几句。陈斯远惯于察言观色,当下凑过来好一番抚慰,又问邢夫人何时往玉皇庙去。

  那邢夫人闻言顿时心动,便低声道:“过几日吧,这几日眼看月事要来。”

  正说话间,外间苗儿叩门,低声道:“太太,老爷回来了,正四下寻远哥儿呢。”

  邢夫人随口回了嘴‘知道了’,又忧心忡忡看向陈斯远。陈斯远拍着其丰润的柔荑道:“你放心就是,包管他说不出不是来。”

  当下别过邢夫人,陈斯远又往前头外书房而去。

  进得内中见了礼,待落座上了茶水,那贾赦便笑着道:“远哥儿果然有陶朱之能,昨日竟连户部也来了人。老夫知道的迟了些,本要去给远哥儿撑腰,谁知那郎中已然走了。是了,户部此番所求何事?”

  陈斯远道:“回姨夫,大抵是相中了膠乳股子……”观量贾赦神色,陈斯远故意道:“哦,若是姨夫有意,外甥多少也要给姨夫留一些——”

  贾赦连忙摆手。开玩笑!一万两的股子作价一万五千两,他贾赦又不是冤大头,怎肯被坑了去?

  因是便道:“那股子远哥儿留存不多,还是你自个儿留着吧。老夫今日唤你,是有一桩好事。”

  “哦?愿闻其详。”

  贾赦笑吟吟道:“老夫故旧中有人打算办个工坊,专职造这膠乳轮胎。只是苦于膠乳短缺,便求到了老夫门下。这个……远哥儿你看——”

  陈斯远忙笑道:“多谢姨夫帮衬,外甥正发愁不知如何发卖膠乳呢。只有一样,那营生内府占了三成,户部看样子要占两成,余下的散散,外甥手里顶多留存两成。是以这价码……只能随行就市。”

  贾赦略略蹙眉问道:“不能通融一二?”

  陈斯远顿时叫屈道:“我如何不想着通融?奈何那两家就占了半数股子,真真儿是通融不得啊。”

  贾赦一琢磨也是,那内府的燕平王与户部可不是好说话的,这些年下来从来都是占外边便宜,从没听说有人占了内府与户部的便宜。因是便道:“罢了,随行就市就好。不过老夫……那故旧订的多一些,首批便要订下五千两银子的膠乳。”

  为了凑这五千两银子,今儿个贾赦一早儿便往宁国府走了一遭。寻了贾珍反复计较,叔侄两个这才合在一处,一道儿摆弄这囤积居奇的好买卖。

  陈斯远颔首应承道:“好说,外甥回头儿就开了条子,便是内府的买卖不接,也先可着姨夫的情面。”

  贾赦顿时老怀大慰,不禁抚须颔首连连。心下一动,琢磨着此番陈斯远不但没亏还能小赚一笔,五年后身家怎么着也得有个二三万银钱了吧?于是就道:“你如今也眼看十六了,合该定下婚事来。你姨妈早先与我提及几回,我这几日反复思量,倒是觉着迎春与你登对。”

  “啊?”这会子想起自个儿了?早干嘛去了!

  陈斯远赶忙道:“这,回姨夫,外甥还要准备下场,只怕——”

  “下回春闱须得三年后了,若你侥幸中了皇榜,那四下扑过来的人家不知凡几,又有哪个有迎春这般知根知底?你且用心攻读,待过二年,老夫便将此事敲定。”

  陈斯远眨眨眼,心道还是画饼啊!心下哭笑不得,只得拱手谢过了贾赦。

  待其开了条子,贾赦美滋滋拿在手中,这才将其打发了出去。

  陈斯远才走,贾赦便迫不及待寻了东跨院管事儿,打发其领着小厮赶忙往津门守着,但有郑和岛膠乳到港,凭了此条先行将膠乳足数囤积起来。

  做完这些,大老爷贾赦踌躇满志,心下盼着那膠乳最好翻着翻的涨,如此才好大赚一笔。心下畅快,便施施然去了后头正房里。

  又将才会翻身的四哥儿逗得哇哇大哭,这才悻悻与邢夫人道:“我思量几日,觉着你先前所说有些道理。方才便与远哥儿说了,待过二年,老夫便做主将迎春下嫁给远哥儿。”

  邢夫人心下鄙夷,暗忖小贼如今眼看着生发了,迎春不过一个庶出的姑娘……还真当了金枝玉叶不成?

  转瞬她又欢喜起来,只因迎春性子软,又养在她膝下,如此一来便是小贼成了婚,她也有了由头与其往来。

  待用过晚饭,邢夫人按捺不住,干脆领了两个丫鬟便往园子里来。

  一径到得缀锦楼,门前婆子紧忙往内传话儿,待邢夫人进得院儿里,迎春、邢岫烟、宝钗等一并下楼来迎。

  三个姑娘家上前厮见,邢夫人便没口子的笑道:“方才用过饭,本想着消消食儿,谁知竟转到了缀锦楼下。想着有几日没见过你们姊妹两个,便干脆过来瞧瞧。”

  迎春、邢岫烟赶忙谢过,邢夫人又道:“宝钗也在……可曾搅扰了你们?”

  宝钗娴静笑道:“回大太太,我正与二姐姐手谈呢,眼看着要输,亏得大太太来了。”

  邢夫人闻言顿时咯咯咯笑个不休。邢夫人才来,宝钗不好就此告辞,便随着其一道儿重新回了迎春房里。

  那邢夫人端坐上首,装模作样问过了二人饮食、起居,略略说了几句体己话儿,按捺不住便笑道:“宝钗也不是外人,我便说了……我这回来,可是有一桩喜事要说。”

  迎春笑道:“母亲,有何喜事?”

  邢夫人笑着一点迎春:“这喜事可就要落在你身上了。”

  “啊?”二姑娘讶然,旋即脸面腾红。她又不是探春、惜春那等小的,此时邢夫人来报喜,到底是姻缘有了定数,因是顿时羞得红着脸儿没了话儿。

  一旁邢岫烟恬淡,宝姐姐纳罕,暗忖也不知邢夫人给迎春寻了什么样的如意郎君。

  却听邢夫人笑吟吟低声道:“方才大老爷发了话儿,说过二年,便做主将你许配给远哥儿。啧啧,你们表姊弟两个从此亲上加亲,可不就是大喜事?”

  迎春羞得垂了螓首、绞了帕子,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

  邢岫烟纳罕着看将过来,面上古井无波,心下却暗自舒了口气。她因家世不得不为妾,自是想着来日正室是个好脾气的。这二姐姐平日不显山不漏水,心下聪慧,却惯会装聋作哑,又待自个儿还算好……如此正室也算妥帖吧?

  大丫鬟司棋难掩满脸喜色,真真儿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自个儿奔波了半年无果,不想大老爷一言而决,到底称了自个儿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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