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协律郎 第177节
王思献听到这话后,连忙俯身作拜道。
“你既如此心忧,留此也于事无益,便且入营挑选一队心腹精卒归家驻守。着令你儿安守家中,事了之前不要出门!”
葛福顺虽然不喜王思献那隐有威胁的语气,但也心知有责任庇护其子周全,若其子当真被人给杀了,他无疑也会颜面尽失,北门其他将领怕也不会安心归附于他。
他本来也已经有了上奏圣人、直拿嫌犯的想法,毕竟勾心斗角、阴谋诡计非其所长。可是听王思献这么一说,他却又放弃了这一打算。
首先之前那件事已经由圣人亲自出面调解,王思献却还口口声声是为他家泄愤、所以其子才会对张说的孙子大打出手,这无疑是在表明他对圣人的调解结果心存不满。
其次如果捕风捉影的猜测能够直接作为拿人的证据,那么高力士又会不会拿出其在汴州遇袭一事出来说道、从而引起圣人对他的怀疑和不满?
说到底,这事就算搅闹得北门人心纷乱,所针对也只是王思献的儿子罢了,葛福顺犯不上为此冒太大的风险。说句不好听的,如果王思献之子当真被杀了,他还更加便于从凶手身上顺藤摸瓜的追查下去呢!
一念及此,葛福顺眼神顿时一亮,意识到自己完全不必为此事而过于烦恼。
如果王思献之子当真被买凶杀掉,这是多么耸人听闻的事情!北门将士作为天子亲军,竟然贪图物利、受人蛊惑的对袍泽痛下杀手,这件事必然要彻查到底、必须要有人为此负责!
之前王毛仲长期都是北门的总负责人,如今再发生这种乱事,他自然也难辞其咎。而圣人近来本就对王毛仲多有不满,调查事实真相的时候想必也不会信重其人,很有可能还是会交给葛福顺处置。
到时候他手里就拥有了极大的权柄,可以达成不少原本的意图,使得这件事成为一个自己的机遇。
而所付出的代价,不过是王思献儿子一条性命和自己些许颜面而已,儿子又不是自己的,丢掉的面子也可以在追查的过程中再重新找回来!
“你去吧,此间营卒我会严令约束,也会着员继续追查流言源头,绝不让我北门儿郎为奸计所害!”
他又向王思献摆手说道,待将其人打发出去之后,他又召来亲兵下令道:“之前受罚的那些营士,将他们所得钱物发还,且罢其直番、归去养伤。告诫他们,所以遭此严惩是因当众公然做有负义之嫌的事情,使王将军情面难堪,而非他们确有其罪。”
他当然不能公开鼓励北门军士们去行凶拿赏钱,但却可以给予一些放纵与暗示。做出了这些吩咐后,他自己便也干脆离开了万骑军营,返回自家坊邸。
葛福顺那里松懈下来,王思献一家却仍紧张不已。他从万骑军营中挑选出多名自觉得忠厚尚义的军士,带着他们一起返回自家。
当他回到家的时候,他的儿子王崇俊也早已经返回来,正在后宅中殴打他那新婚不久的郑氏新娘子:“贱妇,还道你家名门世族,家风多么优秀,结果竟是满眼只见钱帛的催债鬼!信了你家些许薄名,却给老子惹来这么大麻烦,当真可恨!”
“新妇无辜,你殴她作甚!”
王思献终究还是新羡名门,花了大价钱娶来的名门儿媳妇自不舍得给儿子做练功沙袋,因此便入内训斥一番,旋即便又叮嘱道:“从今日开始,你便老老实实呆在家中,事情未了,不许出门!尤其记得不要轻应那些北门玩伴的邀请,那些小子未经大事,贪图享乐,最是没有义气人性!”
“那我要在家中待多久?这分明是那张六作祟使坏,耿公何不直接派兵捉拿!”
王崇俊听到这话又是一脸的不悦,转又忿忿道:“若非给葛郎泄愤,我也不会出手重殴燕公孙子。葛郎新妇随张六淫奔,这是丢了整个北门脸面,今我是为北门争光,哪个狗贼敢贪财害我,难道不怕万众唾弃?”
“万众唾弃能救回你的小命?老老实实呆在家中,勤与你娘子帷中游戏!花了那么多钱帛,还惹出这一场是非才娶回的新妇,自应速速给我家添丁!”
王思献又交代一声,然后便又将家奴兵丁们召集起来,开始内外布置防御警戒。
第二天清早,王思献还在房中沉睡未起,忽然听到内宅传来儿子惊呼声,忙不迭抓起袍服冲出,旋即便见到儿子卧室外撒了十几只断首鸡鸭,窗上也洒满了家禽血水。
“他们真要杀我、这些狗贼真要杀我!阿耶、阿耶救我啊……”
那王崇俊昨日虽然也颇忐忑,但毕竟还有几分底气,自觉得北门总是义气为重。可是今天看到这一场面,自是吓破了胆。对方能悄无声息欺入他家院中来,杀他还不简单?
“昨夜谁入此中来?”
王思献见状后也是脸色铁青,直将昨晚的护卫与家丁们召集起来又是一番厉训:“尔等知我家事,若敢谋害我儿、致我绝后,无论是谁,我必将他千刀万剐!”
众护卫们闻言自然也都是满面惊容,纷纷摇头表示不是自己做的。
这事情总不可能凭空如此,而王思献也感受到那买凶传言的威力,这些人要么是他精心挑选的北门心腹,要么是居家多年的家奴,结果却任由这种事情发生,人心之险恶可见一斑。
与此同时,又有他北门下属登门来告昨日葛福顺所颁行的各项禁令今日悉罢如常,同时还有数名北门同僚各引家奴来访,并表示要协助守宅以杜绝歹人,这更让王思献心中惊疑不定。
他坐在这虽经家人洒扫清理、但仍血腥气十足的院子中良久,几番挣扎犹豫之后,再次下令召集家奴,自己手持佩刀对儿子沉声道:“随我去燕公家!”
第280章 登门认罪
康俗坊张家大宅今天仍然气氛沉闷,唯东厢里郑氏肆意迁怒骂人和张岯哭号叫痛的声音最是响亮。以至于眼下族人们轻易都不敢往东厢去,哪怕又家奴不得不去,也都要尽快离开。
张岱在去拜访过高力士,归家后便一直待在家里没有外出,除了做几道他爷爷布置的时文题,就是书写一份商业计划书。
高力士将飞钱改造的计划呈奏皇帝之后,获得了皇帝的赞许,但是具体该要如何执行,当下仍然没有一个确定的结论。
所以张岱便先将他所预定的汴州飞钱项目计划书写出来,以此作为一个范本。
有了朝廷的信用作为背书,经营飞钱不再需要一定得势力强大之人才可,但必须得财力雄厚,起码得满足前期的验资交税和后期的飞钱兑付要求。
汴州到洛阳需要多大的飞钱规模,张岱也并不清楚。
尽管高力士用自己的关系从朝廷诸司给他调取出一部分市监管理和商税相关的记录,但是由于这些记录不成系统,一桩一桩的核算起来也比较麻烦,尤其这些数据和飞钱的关联大小也不好确定,参考性如何也仍待商榷。
这也就意味着,飞钱的收税标准不能以飞钱的规模大小作为参考,而需要以朝廷所需要的资金体量作为标准。
而这当中所产生的与实际市场需求之间的偏差,就是第一批飞钱从业者所需要承担的风险。
可能预缴了大笔的税钱,可是接下来市场开拓严重不足,盈利远抵不上支出,再加上其他的运营成本,无疑就会血本无归。可如果朝廷设定的税额不高,但当飞钱运行起来却业务量暴涨,那无疑就能赚取大量的财富。
对张岱而言,赚钱与否倒在其次,他所看重的是飞钱所能聚合的各种社会资源。所以无论盈亏,汴州飞钱他都要争取到手中来。
所以他做起计划来,主要也只是针对飞钱运行的模式,至于成本和收益等数据则并不是很严谨。
飞钱在汴州如何纳储,在两京如何支兑等等,包括各地流通钱币的质量,也需要有周全的规定。须知唐代社会可是恶钱横行,如此大宗钱货的存纳支取如果对钱币质量没有要求,单单存恶取好就能套取大量的利益。
之前两京飞钱这一问题并不严重,一方面自然是两京对此管理相对更加严格,另一方面则是两京飞钱经营者皆非善类。你拿大笔恶钱去讹人,小心把自己小命搭进去。
可是现在放开各州经营,那不同地区的差异就大得多,尤其是江淮地区商贸兴盛也恶钱尤多,扬州城里干上一整天的买卖,过手的钱币估计都不带重样的。真要遇上阔气老钱,梁武帝时铸的铁钱估计都能拿出来用。
柜坊不可能大笔的收取恶钱,但同时也不能完全拒绝,市面上本来就因为钱币供给不足而充斥恶钱,如今大量的好钱被纳入柜坊不再参与流通,无疑会令恶钱更加的大行其道。
大商贾们能够享受飞钱带来的便利,但恶钱滥行的恶果却都被中小商贾与平民百姓所承担了,如此一来飞钱就成了打击市井商贸的恶法而非推动商贸发展的加速器。
同时布帛这种具有商品性质的兼币在不同区域之间的价格也并不相同,如果柜坊钱帛兼纳,那布帛的比例和支兑程序也要有相关的规定。
归根到底,就是中古社会由于交通不便、交流不足所产生的区域发展不一、民情风俗有异,飞钱想要在此基础上建立起一个高效的金融流通体系,就要对这不同地域之间的差异做出兼容与让步。
这种兼容和让步的具体体现,就是飞钱的收纳与支兑数字会发生一定的波动,或者更多、或者更少。
对于这种波动,张岱将之称之为“估差”,估差只要在百分之十的范围内便都可以接受,估差超过百分之十,则业务不能成立,飞钱只能从办理地退返,或者请官府介入进行仲裁。
百分之十只是汴州和两京之间市场商贸之间所存在的差异量化,至于其他地方因为区域不同,差异可能更小,也可能更大,这就是张岱所不能核计的了。
他提出这样一个概念,也便于高力士在实际统筹执行此事的时候,与各州商户们进行一个数据化的磋商。估差越小显然就意味着飞钱的运行越稳健,估差越大则就波动越大,能钻的空子也就越多。
但如果是蜀中那种地理闭塞、又极为富庶,同时渴望于外沟通的情况,估差定的更高一些,蜀商们想必也仍会趋之若鹜。
至于其他更加复杂和深刻的问题,那也只能在后续的运行过程中去逐步的发现、逐步的解决。
说到底,飞钱只是一种金融流通层面的尝试改革,既不涉及到资源的重新分配,也不会给生产力造成巨大的冲击。
即便是过于冒进些造成了一定的社会动荡,也只会涉及到社会少数群体的利益,会有足够的缓冲和修补空间。
说句不好听的,一场大风大雨降下来,江河湖海上颠覆的货船所造成的破产货商和船主,估计都比飞钱运行暴露出漏洞和瑕疵所造成的多。
商贾群体很活跃,在他们身上资源的聚散也体现的最明显,要做什么实验性的调整当然也得从他们身上下手最靠谱。
当然一些一拍脑门便轻率决定的计划推行起来也是非常不负责任的,所以张岱也在调动自己的认知和思路,去尽可能的完善这一计划。
按照高力士的想法,五六月份江南租物将会陆续北上,届时东都洛阳便会再次恢复钱货充盈的状态,届时手里掌握大笔的钱帛,届时无论是通过官方的协调还是直接进行市买,务必赶在秋前攒下回京的物资,让圣人能返回阔别多时的长安。
汴州那里虽然有查赃获取的一笔横财,但这些钱要先进入刑部再归入户部,用以填补从去年延续至今的一些财政空洞,甚至还没有入都便已经被拟定了各种使用计划。
所以圣人的回家路费只能从别处想办法,飞钱的改革也必须要在七八月间完成,收到了足够的钱才能做计划。
如今时间已经到了五月上旬,要在短短两个多月间筹措到如此庞大的钱货物资,任务无疑是非常艰巨的。高力士对此很是上心,张岱也要在这一段时间内拿出一个成熟可行的计划出来。
他这里认真构思设想,其他的事情也都暂时抛在脑后,一直等到家人匆匆来报北衙王思献携子并率众家奴登门来访,他才又想起这一茬来,于是便起身向外走去。
“阿郎,那王思献神态甚恶,此番登门想是无存善意,不可轻易露面相见啊。”
丁苍连忙走上前来,一脸严肃的对张岱说道。
“人都来到家门前,是善是恶又能躲到哪处去?任由他们在外喧闹,还会惊扰到内宅。”
张岱闻言后先是沉声说道,想了想又说道:“你去问家中还有谁,肯与我一同出见。”
他想了想后还是回房穿上杨思勖赠送的那皮甲,也是有备无患,而丁苍在宅内溜达一圈后又返回来,向着张岱小声道:“西院洗马告其今日正在堂中宴客,勿以小事滋扰。余诸郎君,有言稍后即至,有言往皇城去告燕公……”
张垍刚过新年被张岱在他爷爷面前进言、赶到了长安去,但眼下长安毕竟冷清,因此便又返回洛阳。这货也滑头得很,全无担当的一个绣花枕头,根本就指望不上。
这时候,陆续有族人赶了过来,各自手持棍杖,有的还大声道:“六郎勿惊,今在家中,那北门奴官当真要登门行凶,必让他们有来无回!”
张岱倒不觉得对方是来登门挑衅,可能是他那悬赏惊慑产生了效果。但北门这些家伙脑袋都不甚灵光,他们会怎么做也未可预料,于是便只是点点头,带着族人和仆从们便往前堂而去。
此时的张家前堂大宅中,也有一干家丁们手持棍杖与闯入进来的王思献等人相对峙着,张岱来到这里稍作打量,视线便落在了为首的王思献身上,沉声问道:“王某入此何事?”
“日前家中小儿任性使气,与尊府令弟张七郎忿斗,失手伤人,自知有罪,今日特来登门请罪,还请六郎仁恕谅解,我父子必感激不尽!”
王思献先是向张岱道明来意,然后又转头喝令儿子道:“还不快入前叩请六郎恕罪!”
“请罪?”
王崇俊闻听此言后,心中自是有些不情愿,他还以为他老子这一路上气势汹汹是要带他来恐吓张家,却没想是低头认错。可他之前还因此事而备受同伴们称许推崇,今日却就要登门谢罪,自尊上如何受得了?
可是一想到今早所见到那血腥恐怖的画面,他顿时又觉得自尊心没有那么强烈了,缓缓向前挪了两步,膝盖也开始发软,但还是忍不住望着张岱问道:“张六郎,北门盛传三万贯买我性命,是不是你所为?”
“狗贼好胆!日前打伤我弟还未与你计较,今竟还敢登门诬蔑,你父子当真无法无天!”
张岱听到这话后当即便大怒道:“给我逐出这父子并其爪牙,之后长作较量、不死不休!”
“且慢、且慢!六郎请息怒,我父子今日登门只为认错求和,儿郎失言,还请见谅。”
王思献连忙拦在了儿子面前,喝令随行至此的家奴向后退一步,然后才又对张岱抱拳说道。
“你儿打断我弟手足,手段可谓狂恶,今日登门信口诬蔑,意态更加骄横。王某只凭一言,要我宽恕见谅,你威风好大啊!”
张岱闻言后便冷笑道:“你不妨归问霍公官威吓不吓得住我!自审自量,你比霍公强在哪处?趁你父子尚有相处之时,归后教他一些做人道理,今生难用,可待来世!”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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