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协律郎 第234节
“此事成或不成,都立意甚佳。世人多有庸碌,不知何向用力,你能识得国之疾困,并肯为此用功,已是难能可贵了。但能有所小成,我满门俱无愧食禄之恩!”
张说在听完之后,对此也是颇为赞赏。他固然私心过重,但是也有一腔报国济世的心怀,否则又怎么会有一番出将入相的作为?
关中的人地矛盾是直接影响到大唐社稷稳定与否的重要元素,任何能够解决、哪怕只是稍微缓解这种顽疾的尝试,都是值得肯定的。
在对自家孙子夸奖一番之后,张说又转头望向郑岩,笑眯眯的对他说道:“良石今岁考满便将别迁,前程何往你可有所设想?”
郑岩闻听此言后当即便打起了精神,连忙起身作拜于张说席前,口中恭敬说道:“人事浸淫,我又哪及丈人一二?丈人但有良言教我,我安敢不从!”
听到郑岩这么说,张说满意的点点头,旋即便又说道:“宗之他欲为此事,少不得需要官府的支持配合。关中此间,人情繁杂有若荆棘,儿郎纵有智慧,若无亲长提点,恐也不能从容处事。我欲为你谋事万年县令,你意下如何?”
郑岩听到这话,神情不免一滞。他如今所任刑部郎中乃是从五品官职,而万年县令则是正五品,官阶上虽然升了起来,可彼此意义却大不相同。
刑部郎中乃是贵要的尚书省郎官,最好的前程是进授中书舍人、门下省给事中,平级流转也是可以接受的,再次一等外放一州刺史同样也不算差,可是担任畿县县令却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别的不说,万年县令的上司京兆尹刚刚就栽了。在长安城中担任临民官,说不定就会被牵涉进什么大事要事当中去,遭受无妄之灾。
但张说既然把话都说出口了,自然也就不会容许郑岩拒绝,要么他就接受这一安排,要么就跟卢政一起去张垍家里打秋风去。他这个丈人眼下为了给自己孙子铺路搭桥,已经是有点不加掩饰了。
虽然心中有些意外,郑岩在想了想之后,还是点头应声道:“丈人作此安排,自然是妥帖之计。六郎的才器如何,我是深有所知。他既然欲造此业,我自然专心配合,来日或能籍此事功得宠朝堂,此亦丈人今日提携之恩!”
这话倒也不是客气,关中的人地矛盾之尖锐人尽皆知,如果张岱当真能凭着茶园事业大规模的安置亡人,让他们能够安居乐业,郑岩作为长安境内的地方官,这自然也要算作他的政绩!
第370章 城南遍豪宗
张岱在一旁听着他爷爷和他姑父的对话,心中也是大生感触,这就是我的权臣爷爷和区长姑父吗?
能够获得这样的人事助力,对他而言自然再好不过了。他想要建造茶园,首先就要有地和人,地或许还可以通过人情交涉、高价求购等方式获得,但是人的问题真是不太好解决。
长安城内外固然存在着许多的游食浮逃户,但是如果以私人出面去招抚集聚,且不说能不能取信于人,人数一旦扩大到一定的程度,必然就会引来时流侧目、官府干涉,更甚至御史弹劾,直接捅到朝廷上去。
可是郑岩如果能够出任万年县令,以万年县官府的名义出面协助统筹,无疑会让事情顺利得多。
由此也可见官二代们当真庸才居多,他们的人脉关系能够给他们提供的帮助实在是太多了,哪怕是一头猪都能给装扮成看起来像个人的样子,结果到最后能够做出什么非凡成就的仍是寥寥无几。
假设他们没有了这些人脉资源的扶助,怕不是一个个都要沦落为饿死老婆臭屋的铁废物。
张岱心里在调侃着别人,同时也在提醒自己,既然要做那就一定要做出一些成绩出来。
他这里还只是刚刚抛出一个构想出来,就已经获得了家人和朋友们这么多的称许和人力物力的帮助,如果不能搞出一番局面,实在也说不过去。
张说既然已经再次担任考课使,便已经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懒散度日,明早便要重返省中去整阅相关的名簿资料,因此今天也并没有熬夜太久,在张岱等人作陪下吃了一点晚餐便早早睡去了。
“六郎你再跟我讲一讲事宜相关,如果在钱事上还有什么短缺,也不要与姑父客气!”
郑岩即将秩满,又被丈人安排了新的职事规划,心情自是非常热切,晚饭后又拉着张岱细问起来,并还一脸豪迈的表示也能给予一定的钱财支持。
“钱事上倒也并不短缺,况且来日姑父临民施政于此一方,若是利害纠葛太深,也难免会惹人非议,本是一场利国利民的谋划,无谓因此留瑕。”
张岱自知他这姑父也是家境豪富,掏出几万贯钱帛来不在话下。
不过眼下他已经拉到了足足五万贯的投资,虽然这其中只有裴稹的两万贯是真正落实了,其他的部分则还要进行一些程序转换。
张岱说是要给李峡等人担保去柜坊贷款,其实他是打算直接自己进行垫付,过一遍柜坊是要给这几个小子增加一点责任感和危机感,让他们将此当作一桩正事来对待,不要只是三分钟的热度。
如此一来,他既能收着利息,还能拿着小鞭子抽打驱赶他们好好做事,岂不快哉?
总之,眼下的资金准备是足够了,接下来就是逐步落实相关的事宜。
这首先的一点,就是茶园的选址先敲定,茶树的种植通常需要足够的光照热量,以及良好的排水环境,因此一般向阳的丘陵地带容易种植出好茶。
严格来说,关中地区的水土气候并不是最好的种植茶树的地方,反倒是秦岭南面向阳的汉中地区要更适合。
不过这样的情况倒也并不绝对,用心寻找的话,长安附近还是可以找到一些适宜种茶的地方。
裴敦复就向张岱讲过,长安附近的名刹草堂寺名下便有茶园,所种出的茶叶不只能够满足僧众自用,还会馈赠给供奉礼佛的信众们,草堂寺的茶在长安城名气也是不小的。
张岱要走的倒不是小罐大师茶之类的高端路线,高端茶叶的生产和加工大可以放在气候环境更加适宜的产区,关中要做的则是中低端大范围的种植,要走的也是外贸互市的渠道。
满腹腥膻的突厥人,你就算卖给他们高端的茶叶,他们也喝不明白。反而一匹小马驹换来几块大茶砖,一家人能牛饮上几个月,滋润肠胃还能清热消溃,显然是更划算。
茶叶在关中也并不是什么新奇事物,只是主要集中在僧道等宗教界当中应用,而在普罗大众日常生活存在感较低。
毕竟当下的煎茶术也实在太繁琐,普通百姓甚至都没有煮白开水饮用的习惯,更不要说浪费燃料与调料去烹茶饮用。他们即便有饮茶,相当一部分情况也都是做药用。
眼下的茶叶也并不是什么频繁的跨地域进行大宗运输销售的热销商品,关中这些寺观所消耗的,往往都是自产自用。因此只要抓住这一线索,寻找并挑选可以大规模种茶的地方就不难。
裴敦复便循此给张岱提供了几个区域,一是长安城西面九成宫周边那些公私园囿,一是东面骊山温泉汤周边,再就是城南韦曲、杜陵等一直延伸到终南山北麓的丘壑地带。
张岱也打算趁着上巳节前后这段闲暇时间实地走访一番,敲定茶园选址然后便开始筹建。
有了茶园之后,他就能够从汴州船队里挑选一批壮卒来安置其中,平日在茶园中劳作或训练,并且分番入城来担任自己的随从护卫。
茶园起码得有几十上百顷的作业面积,在里面安排百十个壮卒壮卒做茶工,也是非常合理的,不会太过显眼。随着未来经营的茶园越多,茶园的规模也越大,相应配备的人员自然也就要更多。
就算人员并不能全从关东引入,而是要在关中就地招募,只要茶园能够给他们提供足够的收入和安逸的生活,他们当然也就有了保护当下生活不受破坏的动机。
然而就算张岱已经做好了各种思想建设与人事准备,当其真正开始筹办事宜的时候,才发现仍然小觑了在京畿周边大置产业的难度。
“张六、张六!起床没有?不是约好今日同出城南访选园地?若再不行,晚间恐难及时回城!”
清晨时分,张岱洗漱完毕正在进餐时,李峡和窦锷已经吵吵闹闹的走进张家大宅来,见他还在食堂慢条斯理的进食,当即便连连催促道。
张岱对他们这热切积极的态度也很是满意,当即便快速吃完早餐,然后又带上十几个从人,一起离开家门后便策马南行。
长安城规模很大,但是靠南的坊曲则就比较冷清,唯有朱雀门大街两侧、还有城南几座城门附近的坊曲住户还算多,其他更偏远一些的坊曲则就比较萧条了。
他们一行人自城东启厦门出了城,向东望去时,便见到城外不乏民众劳作,他们收割杂草、平整地面,倒不是为了傍城种地,而是为了来日的上巳节做准备。
其中不乏京中各家权贵家奴,提前过来修整场地,等到节日当天架设帐幕,以供主人歇息观戏。张岱他叔叔张埱这段时间便一直在曲江池附近忙碌,几度炫耀在这里包下了很大一片区域用以搭建帐幕,到时候全家人都可入此戏乐。
若在往常,李峡、窦锷之流也都是此中悍卒,可是现在他们却有了更有意义的事情去做,不屑再去搞那些戏乐把戏。
“前方的山丘看到没有?这原岭荒芜,全是杂草乱枝,早年潏水绕行其下,尚可耕作一些坡田,近年来水道被凿引去了樊川,这里就荒弃下来!”
窦锷很是做了一番功课,离城南行不久,便指着一道南北走向的陂梁对张岱说道:“张六你说要在城南造茶园,我直接便想到了这里来。这里离城十几里,往来试探方便,岭北还有几处泉眼,从这里下接韦曲,播粟植禾虽然不可,但种植茶树像是颇佳……”
张岱在坡下绕行,发现上面生长着不少低矮的灌木,并且还有些乡人在坡上伐采劳作,丘陵的坡度较陡,陂面上还存留着一道道水流冲刷出来的沟壑。总体来说,地势还算不错。
窦锷见张岱打量的很认真,便又连忙说道:“我昨日也寻人打听一番,这里岭北一片是长山公段家的一片园地。他家势位不继,已经失爵两代,还有一桩人情,故惠庄太子门中段孺人是他家的女子,而今在居内苑。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麻烦事情,我等既然是具钱买地,只要价格公道即可。张六你觉得这一片园地如何?若是可以,来日我就去这段家商讨买地?”
“位置倒是不错,价格也合适的话,可以拿下来!”
张岱本着广撒网多捞鱼的原则,看到合适的地方就先购买下来,就算是不适合种茶树,也可以改作其他的用途。
他们一行沿着坡岭下方继续往南去了数里,眼前突然出现一片坐落在山坳中的庄园,那庄园建筑错落有致、各具风格,看得人眼前一亮,张岱忍不住便又问道:“这座庄园,也是那段氏的产业吗?如果他家肯卖,可以一并买来,之后庄人居住此间,也方便就近劳作。”
“这里不是,这是韦氏逍遥公园,今传其子南省左司员外郎韦恒,从这里南北所见几里间,都是韦家园地。”
窦锷功课做得很足,听到这问题后当即便开口答道。
张岱闻言后当即便一皱眉:“逍遥公?韦嗣立?这韦恒是不是户部宇文融的表弟?”
第371章 形胜之地
张家和宇文融之间的关系自然谈不上好,即便不说旧年宇文融弹劾张说致其罢相的旧怨,单单不久前张岱上书致使源洁被判处极刑,同时也让宇文融的处境变得颇为恶劣,也算是狠狠的得罪了宇文融一把。
宇文融得势之后,也一直都在不遗余力的提拔他的表弟韦恒、韦济等人。在双方关系这么僵的情况下,张岱登门去卖地,韦恒恐怕不会轻易答应下来。
张岱绕着这一片陂塬观察一周,发现韦嗣立家这庄园正坐落在陂塬的中段位置,而那段家园地则偏处坡岭的北面,本来就是背阴之处,面积还比较狭小。如果不能将南面相邻的韦家这庄园购买过来,那段氏园地的价值也非常有限。
“窦郎你先去韦恒家去,问他有无发卖此间园业的打算。切记切记,不要先说你我共事的事宜。”
张岱又想了想之后,才对窦锷交代道:“若是韦家暂无发卖此业的打算,那段氏也就不必先去滋扰了。”
窦锷闻言后便点点头,倒也无需多作解释,他心里自然清楚张家和宇文融之间的纷争。
接下来一行人便离开这里,继续向南行游。
长安向来有八水环绕之称,这八水当中除了渭水与泾水之外,其余诸水都是自城南流来。这些川流固然冲刷出了大片大片平坦肥沃的土地,但同时也切割出大大小小的沟壑陂塬。
这些陂塬有的因为地势过于高亢、或者是河流改道等缘故,不能便于耕垦,有一些风景宜人之地还被围造成为园墅、或者是寺观,但其余的大部分还都处于一种相当原始荒芜的状态。
张岱他们之前所行经的称作凤栖原,而由此再继续向南,便可抵达少陵原。少陵原的西北侧是韦曲,韦曲再向西则是樊川,樊川是有潏水冲积所形成的平原地带,杜曲便坐落其中,又被称为杜城。
所谓城南韦杜、去天尺五,说的就是京兆韦氏与杜氏这两家,韦曲与杜曲便是他们各自族居所在。在此之间的少陵原地势尤为高亢,上下落差极大,仿佛一座宝塔耸立于城南,因此这一段的原岭又被称为塔陂。
塔陂的下方便是水草丰美、土地肥沃的樊川,陂上则是山石兀矗、杂草丛生,与坡下那些良田园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一片原岭起码有百数顷的面积,浐水、潏水在原下绕行而过,但是由于原岭太高耸,难能将河水汲取上岭,因此这一片陂野便废置于此。
当张岱策马行至塔陂的下方时,顿时便被这独特的地势给吸引住了。
他虽然还不是很懂军事地理的玄机,但基本的地势高低却还是能够看明白的。
少陵原本来就是城南一道地势屏障,而塔陂又是少陵原中地势最高的一片区域,由此居高临下的向北俯瞰,整座长安城几乎都一览无余!
若能于此聚兵……圈造一座茶园,运茶的马车下了陂就是一马平川的地势,顺顺利利便可直抵城下。要是不想乘车,经浐水、黄渠等河道都可以顺畅的抵达长安城下。
“塔陂这里,又是谁家园地?”
张岱策马行至半坡,已经陂陡不便乘马,于是便下马徒步登塬,向北往已经可以看到长安城那整齐的城坊布局,心中不免越发的满意,于是便望着同行的窦锷发问道。
“由此西去是华岩寺,塔陂便是华岩寺的寺业。郇公家旧年本意于此削壁凿窟,山石松散不能成型,于是便施予华岩寺,其实还是郇公家业!”
窦锷真可谓是一个百晓生,对京南这些园业所属都如数家珍,相较而言,李峡这小子就有点没用了,只是哼哧哼哧往岭上猛爬。
听到这片岭地总算是跟宇文融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了,张岱才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对塔陂这一片地界要比刚才的凤栖原更心动,如果不能拿到手里真可谓莫大的遗憾。
郇公就是韦安石,韦安石在开元初年病逝后,家中还有两子韦陟和韦斌,韦陟如今在朝担任吏部郎中,至于韦斌、韦斌是薛王的女婿……
张岱思绪转到这里,顿时又是一惊,连忙疾声问道:“郇公次子韦斌今居何职?婚配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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