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协律郎 第233节
第368章 贡士哗闹
第二天清晨,张岱离开吕荷家时还觉得腰腿有些发酸,要靠着银环在旁搀扶一把才得以翻身上马,心中不免直叹要跟高力士做连襟不止要看缘分、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体力活儿啊!
春睡甚迟的吕荷这会儿也是蛾眉懒扫,姿态慵懒的倚窗挥手作别:“六郎且去,奴今已全无闲力下楼送别。若以失礼,来日再临,唯以素体横陈,只待郎君施惩!”
笑意盈盈的少妇声言很是撩人,张岱若稍失自控怕就要再被勾回楼中去,不过他今天也还有不少事,只能向吕荷摆手告别,然后策马行出这伎馆。
当他来到街上时,向南望去便见自家工地上工人们已经开始勤劳做工了,而裴稹正蹲在工地上看着施工。
这家伙家教的确端庄,大概也有担心他老子派人捉拿的缘故,昨晚欣赏完歌舞表演后并未留宿曲中,而是又回到了自家。至于李峡等几个小子则就忘形得很,昨晚不知嬉闹到几时,到如今还在伎馆中昏睡。
“我家人已经备好了钱帛,现在就可以送往你家去,要不要寻一市中柜坊牙人同行?”
裴稹见张岱策马行来,当即便迎上前说道,待顿了一顿后又补充道:“我已经告诉我耶你所欲行事,我耶着我告你,凡需水土滋养之物、恐怕不能立时即就,免不了要精心栽培,你立意是好的,只是切记不要急躁、不要急于求成,纵有挫折不要泄气。若此事业能成,你便是宏益关中民生的大贤!”
“多谢裴侍郎的勉励!”
张岱也清楚大规模的建造茶园涉及到位置的选择、山野的垦荒、水土的改造等等方方面面,哪怕在后世关中平原也不以产茶著称,真要从无到有的建立起来难度自是不小,恒心与毅力他向来不乏,只要确定了目标,那就按部就班去做。
他为这一项目筹集了起码十万贯的本钱,是足以维持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开销。而且就算关中的茶园还不能有所产出,他也可以从别的产茶地购买茶叶进行外销,赚取利润以贴补关中的茶园。
眼下与突厥之间的互市,主要是由关陇这些大家族明里暗里的把持着,旁人很难插手进去。无论是用于互市的商品,还是商品运输的渠道,以及在西受降城互市的份额,都被某些人群牢牢控制着。
可是如果张岱的茶园建起来,明确勾勒出一个能够缓解如今关中人地矛盾的前景,那就可以直接在朝廷决策层面进行操作,将茶叶纳入互市的商品名单中,并且争取一个供货的名额。
总之,很多事情未必能够立竿见影、一蹴而就,但必须要让人对此保持一个美好的想象愿景,即俗称的画大饼。相信的人足够多,投入的资源足够大,那么这愿景自然就会从想象成为现实。
“至于牙人,倒也并不需要。既相共事,要在一信,我当然信得过裴郎!”
唐代的钱币有好恶之分,不同质量的钱币价值相差不小,绢帛同样也有做工与分量的差异,所以涉及到大的钱事往来,往往都需要仔细检查和确认。
不过裴稹能在事情八字还没一撇的情况下便投资进来,张岱自然也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斤斤计较,不需要再邀请牙郎来做中间人。
裴稹闻言后便也不再多说,当即便要回家吩咐家人们将已经装车完毕的钱帛开始起运,张岱则跟在他身后往其家走去,嘴里还笑语道:“过门不入实在失礼,我先入府拜问一下姨母。”
裴稹听到这话后却停下脚步来,有些尴尬的说道:“暂时还是不要了,阿母她对此略持异议,不认为我等少徒能操弄出什么大事,所以……待过些时日,你再来拜访吧。”
张岱闻言后心中自是了然,便也不再赶在这个节点去触人霉头,挥手向裴稹表示自己先回家去等着。
刚刚行出平康坊,张岱便察觉到街面上气氛有些不同寻常。平康坊地处贵要,东面便是东市,寻常时节每当晨钟敲响、宵禁解除,左近街巷之间便会涌现出许多的行人。
可是今天日头已经升起了不低,坊外街上仍然少见行人,甚至东市外那些排队等待午后入市的商贾们都不见了踪迹,宽阔的街道上很是空旷。
“莫非有什么大事发生?”
张岱心中不免暗生揣测,正在这时候,平康坊北面的朱雀门横街上传来了清晰可闻的铁蹄奔行声,这让他越发笃定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当即便勒马转头向北道:“去看一看!”
他们一行绕道坊北、还没有来到横街上,便见到众多的金吾卫甲兵沿街巡弋,甚至就连北衙飞骑都有出动。
张岱勒马于东市街北口,稍作张望便见到姜行威带领一队几十名羽林飞骑自兴庆宫方向策马而出,他当即便招手询问道:“姜将军,此间发生何事?”
姜行威神情肃穆,见是张岱呼喊,才策马靠近过来,叉手说道:“某亦并不确知究竟何事,此月本不当直,在营休整,忽然有军令入营,召集某等速出入拱西内。
依稀听说似是选举事相关,或有贡士选人聚众哗闹。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六郎今日若不当直,还是早早回家为妙。需不需我分遣几名徒卒拱从归家?”
“这倒不必,你自去忙吧!”
张岱随从众多,倒是不需要羽林军护卫,摆手示意姜行威且向西内太极宫去,自己又停在街边站了一会儿,发现街面上虽然一派风声鹤唳的紧张气氛,但是也并没有什么确凿的动乱迹象,可见就算是有所纷乱,情况也都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他也没有再凑上前去细察究竟,而是转身与众随从们往自家而去。当他回到家中后,又被家人告知不久前圣人派遣一队甲兵入宅来召张说入宫议事,护送他爷爷向兴庆宫去了。
张说如今已经是半致仕的状态了,却仍要被召入宫中商讨议事,可见这一次即便事态可控,性质想必也比较严重恶劣,需要更加严谨周全的处置善后。
张岱也不清楚具体的事态情况,于是便且安心待在家中,等着裴光庭的家人们往自家运送钱帛。
两万贯钱帛数量委实不少,哪怕是用多驾牛车托运,也要往来数遭,更是直接堆满了张家几大间的库房。如果不是张家大宅足够宽阔,这么多的钱帛怕都无处存放。
等到这些钱帛运输完毕,时间也已经来到了傍晚时分。张岱这里刚刚盘点完毕,前堂家人来告张说已经归家。
张岱都已经困惑了一整天,闻言后连忙赶到前堂相迎,与其同归的还有张岱的姑父郑岩,两人脸上都有着明显的喜色。
张岱入前向两人见礼,忍着心中的疑惑陪同一起登堂坐定下来,才总算忍不住开口问道:“大父,今日城中究竟发生何事?事情严不严重?”
“事由倒也不大,却被别有用心之人闹得比较严重。今早省试放榜,应试群徒候于南省观榜。有人宣言朝廷因选人日多、选事日繁,有意限制诸道出身,首先便裁减进士、明经等常科取士。榜出之后,落榜者因而喧哗,适逢选院中今日亦有选事,贡士、选人一并哗闹,将南省折腾的很是不轻……”
张说听到这问话,便叹息一声道。
一旁的郑岩又开口补充道:“限制诸科出身,日前都省确有议论,但事还未成定则,更加没有明令选司。今年省试取士仍是循常,进士取中二十五、明经取中两百一,相较往年并没有太大差距。失意群徒以此喧闹,当司之广平公都险为群徒所伤!”
“知否谁人挑拨群情?”
张岱闻言后又连忙问道,省试进士取中二十五人,这绝算是刻意的打压限制名额,须知他应试那一届取士才不过只有十三人罢了。
每年进士二三十人,都在正常的波动范围之内,一众贡士因此喧闹起来,这必然是有人在煽动群情,将一些似是而非的讯息散布开来,在科举落榜失意的情况下稍受煽动,自然就不由得义愤填膺、痛恨不公。
郑岩摇了摇头,叹息说道:“当时情势纷乱,想要纠察究竟难度不小。尤其广平公虽然身受群徒诘责,但却仍然秉承宽大为怀,直言此事亦有选司失察、以致群情焦灼所致,不应深究穷责闹事群徒,其亦引咎请辞……”
“涉事人众几千余徒,若皆系于刑司严加推问,恐怕数月难了。如今省试已经不安,铨选若再遭波及,则今年选事恐废。众多选人聚易散难,宋璟引咎于己,也是识悟大体。只不过,选司主官因群徒哗闹便去职,日后谁又敢居选司?事情只能容后处置。”
张说先是叹息一声,然后又望着张岱说道:“此事与你无关,你也不要多作议论。尤其畿内群徒皆目你为后进翘楚,或想借你之口抨议国事,近日你切记慎言,也要慎于交际,不要广接时流!”
第369章 考课使
张岱闻听此言,眉头顿时微微一皱,他自然不是什么口无遮拦的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也很清楚。
他爷爷对他也是很了解,之所以还要如此郑重其事的叮嘱他不要过多议论此事,那就说明这件事与他家之间的关系比较敏感。
他们家人自然没有动机要做这种事情,而且真要是他们家做的,他爷爷应该也不会瞒着他。
张岱唯一想到的可能就是,这件事的幕后黑手估计是裴光庭,通过贡士、选人们的喧闹来凸显出如今选司所面对的问题之严峻,已经到了必须要严肃对待、改革选法的时候。
张说并没有直接将内情说白,估计他也是不确定究竟是不是裴光庭所为,只在心中有所猜测,因为担心张岱乱发议论引得裴光庭心生芥蒂,所以才提醒一声。
至于裴光庭为何不告知有此计划,这也很好理解。
他与张家只是盟友关系,却并不是要完全依附张家、做一个对张说唯命是从的傀儡,与张家有所互动与配合的内容自然要充分的沟通,没有必要的交流则就能省则省。
如果这件事真是裴光庭所为,那就意味着他另有一套自己的智囊和人事班底,这也是一个即将竞争最高权位的大臣该有的准备。
如果真的全无人事基础便被提拔上去,那么就会和当下的宰相李元纮与杜暹一样,将人事斗争摆在了首位,却将其他的国事都放在次要的位置上。
“大父放心罢,我自识得轻重,况且近来也有一番事务要筹划,是没有时间精神去干涉这些人事纷扰的。”
他在心中略作沉吟之后,便又点头说道,继而又望着两人问道:“我见两位亲长归家都有喜色,是不是有什么喜讯要告于家人?”
“那你不妨猜一猜,会是怎样的喜事?”
张说听到这问话后,当即便笑眯眯的捻须说道。
张岱眼见他这副模样,心中便略有猜想。对于张说这种人生经历过大起大落的人而言,一般的人情事务是很少能够让其如此喜形于色,最能调动起其人情绪的,则就莫过于权力的失而复得。
再联想到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张岱也变得有些激动起来,连忙开口问道:“莫非圣人有意让大父再预选事?”
“虽不中,亦不远矣。”
张说听到这话后便又笑语道:“圣人今日授我考课使,以校京官考课!”
“真的?”
张岱闻听此言,顿时也是一脸惊喜。
虽然考课使并没有直接的人事任免权,但是对于官员政绩的考察评价却有着一锤定音的话语权,对于官员的仕途发展同样影响深远。
尤其张说之前本就是有着结党之嫌的一代权臣,罢相后在政局当中也一直处于被投闲置散、排挤在外的状态。
而今圣人重新任命其为考课使而主管京官考课,这就意味着已经打消了对张说的猜忌和防备,张说也可以再次以一个正常的姿态活跃于时局中。
至于张说究竟有没有结党,这一点就见仁见智。反正如果有人以此来问张岱,他肯定是不承认的,一群志趣相同、志同道合的人凑在一起诗文唱酬,集思广益、商讨国事,这算什么结党?
总之现在圣人都已经不再计较此事了,谁还再揪着这一点不放,那又究竟是何居心?是不是意图陷害忠良元勋!
可以说随着张说被解冻,那其一系曾经遭受牵连与排斥的官员们也都将陆续受惠,哪怕不能立即官复原职,也都能以一个相对正常的姿态处境重新回到时局之内。
对于张岱来说,则就还有另一层意义。之前他还担心自己众同年们的考课问题,因为今年考课形势过于严峻,很有可能会被敌对方杀个对穿。
可是现在随着他爷爷担任考课使,情势顿时就发生了变化。虽然张说只是主持京官考,但只要拥有考课的话语权,就能让敌对方投鼠忌器、保持克制,起码能够给予一个相对公正客观的考评。
“如今朝情纷乱不安,选举诸事人恨不公,正需丈人这般宿老名臣东山再起、收拾局面、维稳人心。此番校阅京官之考,着实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事若能孚众望,来日必然更有重用,重掌国事亦未可知!”
郑岩也一脸振奋的说道,甚至都乐观的有些过头了。
张说的失势对于他们这些深度依附其人的亲戚们影响实在不小,郑岩在封禅之后的开元十三年末进授刑部郎中,但是随着张说被罢相,他的官位便一直停滞不前。
原本曾经担任其下属的前刑部员外郎裴宽,在追从萧嵩赴边立功,归朝之后便直授中书舍人。而郑岩在今年考课结束之后如果再无新的授命,便要卸任回家了。
他如今已经是官达五品,不需要再参加铨选授官,但想要获得新的任命,也需要朝中有得力的大臣举荐和支持。但五品以上的官职就那么多,想要再获新职又谈何容易?
郑岩这还不是最可怜的,比他更惨的是其连襟妹夫、出身范阳卢氏的卢政。早在开元十五年卢政便服丧结束,但却一直都没有获得官职任命,每天只是跟在新晋驸马张垍身边瞎混。
“重掌国事其愿太大,恐不能成。但借此机会重新收拾一下略显颓败的家事,也是需要细细斟酌。”
张说倒是没有过于盲目的乐观,但是显然也已经算计好了要借此机会再谋私一番。
原本凭其功勋与贡献,是可以在历史上评价更高的,不过与姚宋相比,张说终究还是私心过炽,与这种顶级的名臣相比终究难免要落下乘。
但要说跟着谁混舒服,那无疑是张说。张说是真的乐意提拔党羽,也乐得给人表现的机会,这一点行事风格又比天宝年间那些臭鱼烂虾格调更高一些。盛唐宰相们的水平,就是这么阶梯性的下降。
“今日兴庆宫中,裴光庭说你与其子共营事业,他颇有称许,你等所做又是何事?”
张说对自家孙子总体上是满意的,只不过这小子常常闷声不响的就给自己一点小震撼与小惊喜,也难免让他有些应接不暇,所以听到一点风声后就赶紧回家来问。
“是有一点谋划,不只是与裴氏子,还有其他几家儿郎……”
张岱对此也无作隐瞒,当即便将事情给讲述一番,末了又解释道:“此事虽然已有规划,但终究还是有些粗陋,还未着手施行,所以没有告于大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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