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不求生 第238节
短短几天时间,联军就完全消灭了苏州守军的抵抗,成功占领了这座上海崛起以前的三吴第一都会。
天上天堂,地上苏杭,苏州、南京数日间都被红军占领,整个江南的攻守形势顿时焕然一新,向北防御、向南发展的战略虽然致使红军在山东正面临着巨大的困难和牺牲,但也使得红军的确正以摧枯拉朽和风卷残云的气势横扫人口稠密、工商繁荣的江南地区。
陶成章很是满意地骑上马匹,也准备进入苏州城内:“伯吹,去电上海,告诉社会党我们已经拿下了苏州。”
童保喧皱起眉头:“是红军先入的城……”
陶成章大手一挥:“谁先入的城很重要吗?关键是向林淮唐表现我们的态度!社会党现在是孤军奋战,咱们的支持那就是雪中送炭,再问一问上海方面,江南战罢,他们需要光复军增援何处战场?”
其实光复会虽然在浙江省内影响力特别强大,但光复会是一个组织上特别松散的团体,甚至还不如国民党那样有执行力。
陶成章真正能控制的地方,也就是杭州和浙南的一些州县而已,像浙江省其他的主要城市如绍兴、宁波,就都没有派兵支援红军。控制这些城市是一些割据自雄的浙军小军阀,他们既不出兵支援陶成章,但也没有遵从袁世凯政府的命令去攻击光复军或红军,只是抱着一种小富即安的心态想要做好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土霸王而已。
陶成章希望向社会党积极靠拢,也是希望能够借用林淮唐现在的威望,来镇住浙江省内的无数墙头草。
“这一场大战还不知道要打多久呢……”陶成章扬起马鞭,“我看林淮唐和袁世凯都是一时雄杰,这乱世不过才开个头呢,除非天降神人,否则不打个好些年决计了结不了。”
童保喧黯然神伤:“寰球万国都正日日进化自强,我中国虽经革命缔造共和,如今却又重开内战。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与列国各国相比,我们中国或许永远没有追上去的那一天了。”
陶成章挥动马鞭,走向苏州城的大门:“华夏数千年人文荟萃,十六国、五季、宋末、明末,赤县陆沉,哪一次危急不是胜过今日?江山代有才人出,伯吹,勿自暴自弃!我们走,去看看红军到底怎么样吧!”
第四十章 夜壶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他袁世凯把我们当成什么了?他袁世凯是把国民党当成一只夜壶,还是一个妓女?他想用的时候,就用到我们,不需要的时候就随手把我们丢掉,岂有此理啊!”
北京城内气氛沉闷而压抑,国民党中央理事会的总部里人头攒动,一贯温文尔雅的宋教仁今天却涨红了脸,连脖子上的领带都被扯开一半,大吼大叫着将桌上的公文档案全部扫到地上。
孙中山、黄兴两人默默坐在众多理事的最后一排,没有出半点声音,只是静静看着国民党这“群英荟萃”的一幕。
坐在理事会最前排的人是张謇,他依旧戴着一项前清时流行的瓜皮帽,长衫马褂,手里把玩东珠,如果不是鼻梁上的一副玻璃眼睛,那便和遗老遗少们看不出什么分别。
“遁初啊你冷静一些。”张謇抚着长须,嘴角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叛匪虽很横行一时,但只要中央大兵至宁,须臾间必使匪贼化为齑粉。”
宋教仁对张謇怒目而视,如果这群立宪派把他引上歧路,国民党何止于走到今天的处境!
另一位立场倾向于北洋军政府的元老章太炎啪啪拍着桌板,很不悦的说:“遁初,现如今国事危难,吾党不思凝聚人心、共度时艰,难道还要等红军打到北京来杀尽吾党党人吗?”
虽然红军竭力破坏着南北交通和信息传播,但“五月风暴”的消息终究还是传到了北京。江南和广东本是国民党的最大基本盘,党人精英几乎悉数出于此处。
国会大选期间,宋教仁为了争取竞选胜利,还效仿社会党的组织形式派遣了大批老资历的党员到江南牵头建立国民党的基层党部。
一年多以来的时间,国民党的改组虽然让曾经的中国第一大革命党慢慢变质,可也确实大大增强了国民党的组织力和中央理事会的权威。
可惜一场“五月风暴”,党人死难者不计其数,国民党在南方数省辛苦建立起来的基层党部也被社会党完全消灭,宋教仁家族的亲戚子弟亦不乏有牺牲者。
国民党的中央党部到今天可算是家家戴孝、人人白衣,差不多每名理事都有亲戚子弟或死于红军之手,或是被隔绝于南方至今音讯不通、生死未明。
但这些还不是最让宋教仁愤怒的事情,最使他感到国民党完全沦落为政治妓女的事情,还是关于善后大借款一事。
南北重新开战,军费开支立刻成为北洋军政府的最大财政问题,除了立刻通过善后大借款以外,袁世凯也确实再没有任何财神手段变出钱来。
但国民党过去的党纲之一,就是反对善后大借款。半年前宋教仁也跟着林淮唐大呼小叫,用借款问题攻击袁世凯,现在才过去多长时间?就要国民党修改党纲支持借款,宋教仁再能“君子豹变”,也实在忍受不了。
宋教仁梗着脖子怒吼道:“孙先生、克强先生,请你们说几句公道话啊!借款问题关乎国家利权,善后大借款一旦通过,我国家就要葬送至少二十年的国运。二位先生难道能够坐视总统府的一意孤行吗?”
孙中山和黄兴从前也都是极力反对善后大借款的人,但现在国民党在“五月风暴”中牺牲无数,已经付出了堪称惨痛的代价,如果不通过善后大借款,一旦北军战败,国民党如此多的付出和牺牲岂不就是毫无价值的吗?
不仅是毫无价值,如果坐视红军打下天下,南京的八佰壮士还会成为社会党口中阻碍了历史发展的反动派。
孙中山痛苦的闭上眼睛,他的性子极坚强,现在却也无法做出抉择。
黄兴长叹一声:“大家都知道兄弟我是反对借款的,逸仙意见与我一致。但袁世凯重新出山,也是逸仙特地到项城邀请出来的,他和袁世凯有君子协定,不便出言反对。遁初,请你就用我个人的名义来反对善后大借款吧。”
黄兴话音才落,一旁的张謇就不阴不阳的刺了一句:“克强反对借款,是想要劝政府横征暴敛吗?我不意克强有此观念。”
在座的国民党中央理事中,出身同盟会的元老们都对张謇怒目而视,然而张謇也有一大批拥趸的支持,像章太炎就说:“打仗要花钱是千古不易的道理,不通过借款,政府就只能取财于民,逸仙从前是主张三民主义的嘛,现在怎么又不提这一套了呢?”
国民党内部的分裂与对立已经完全公开化,宋教仁又感到了一阵深深的无力感,他错了,他实在错的太厉害了,从和袁世凯合作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全错了,国民党难道注定要被中国的历史边缘化了吗?
这个晚清以来民主革命的弄潮儿,这个中华民国的助产士,竟不配望见新中国初升的光辉吗?
张謇和章太炎的质问让黄兴迅速沉默了下来,国民党没有办法解决钱的问题,那就没有资格质疑袁世凯的决定,黄兴又一次感到了何为执政者的压力,这副包袱并不是年轻无谋的国民党所能一力承担起来的。
汪精卫看两派理事都群情激愤,场面都快要控制不住了,赶紧站起来发言道:“大家不要急、大家不要急,大家现在这样吵又有什么用?按照国会授权法,国会的立法、审核权力实际上已经完全转移到总统府的机关,袁世凯不需要我们的支持也能通过借款案,我们的反对亦不能成为借款案通过的阻力啊。”
汪精卫的话说得不错,从法理上而言,国会的大部分权力现在都已经转移给了袁世凯。袁世凯之所以还就善后大借款的问题同国民党做商量,主要是他不愿意破坏和国民党之间的蜜月关系,毕竟南北战争形势未卜,特别是南京、苏州等地的迅速沦陷,都让北洋军对迅速取胜不抱乐观看法。
这种局面下,袁世凯还是很重视和国民党维持良好关系的。
汪精卫又说:“我赞成克公意见,我也赞成季老意见!国民党向来是反对善后大借款的,从前如此,今后也应该如此,但国会停摆,我们无权阻碍借款案的通过,对我党而言最好方式莫过于弃权!”
国会虽然停摆,但表面上还维持着一个国会讨论、审核和通过法案的流程,汪精卫的解决办法就是国民党不支持借款案,但在审核时也不投反对票,而是投弃权票。
张謇与章太炎两人对视一眼,脸上终于浮现满意的笑容:“精卫真是吾党后起之秀,我们都赞成弃权。”
所谓的弃权,其实就完全等同于默认,孙中山、黄兴、宋教仁三个人全都明白这个道理。可他们看着党部内的理事,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做独木难支。
孙中山猛然站了起来,他离开自己的座位大步向屋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我坚决反对借款案,所谓弃权无异于默认,请诸位不要将我的名字署在这份耻辱书上。”
黄兴和宋教仁都伸出手,好像想要拉住孙中山一样,但手伸出一半,又只能选择无奈的放下。
默认这样一份丧权辱国的借款案通过,在座所有人的名字注定将在历史上留下骂名,孙先生的离开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无钱便不能打仗,国民党和社会党之间已经是血海深仇,双方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除了不择手段去摧毁红军以外,国民党难道还要去奢望林淮唐的怜悯心吗!
第四十一章 陆军模范监狱
北京城内早已戒严,街道上处处都是站岗巡逻和警戒的北洋军官兵,市民的道路以目也成为习惯,国会大选期间曾一时沸腾起来的公民意识和浓厚的政治参与氛围更是彻底消失于无形。
陆建章在菜市口重新恢复了刽子手的表演,几乎每天都有所谓的“通匪者”被斩首示众,军政执法处阴森森的衙门就像有鬼魂在作祟般,据说每到晚上都会发出北风呼啸一样的喊叫声,但鬼神绝不能阻止军政执法处的辣手无情。
“五月风暴”以后,军政府为了“报复”社会党,袁世凯更是下达死命令,对于通匪之人要“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京华首善之地顿时被白色恐怖笼罩,血腥气味冲天而起并四面弥漫。
“我没有杀人,我没有通匪,我什么也不知道!”
杨可岚四肢都被绑在木桩上,她是贝满女中的学生,去年参加过北京学联的活动,但除此以外就和社会党没有任何瓜葛,只是因为军政执法处在她家里厨房搜出了一张用来垫桌脚的赤戟报,她就被逮进了这所所谓的“陆军模范监狱”。
如果要说杨可岚犯了什么罪,那她的罪就是年轻,就是留着短发,就是没有留小脚。军政执法处在北京还算收敛,在山西、直隶其他州县还要加倍血腥,军警们基本上是看到谁穿西装、谁留西式发型,那谁就是社会党,谁就是红军的卧底。
除了杨可岚以外,还有许多曾参加过北京学联活动的进步学生被逮捕了起来。但他们多数都有可靠的家世背景,即便真和社会党有联系也能被人活动出狱,只有像杨可岚这种小商人家庭的学生才被安上各种罪名。
这段时间杨可岚已经见识过无数酷刑,陆建章想出种种方法要能给予受难者以最高度的痛苦。如铁链上压火烧香薰,燃一火把,火熊熊然燃,于其上撤布辣椒而置犯人鼻下薰之,鲜血由鼻管下滴如注。
或使犯人仰面,以辣椒水或煤油灌鼻孔,辣椒水倒流入鼻管,浸入心房或肺部,致成肺病。或以针尖刺指甲,以猪毛刺尿道,痛澈心髓。或以细绳反扎两臂,高悬空中,谓之鸭儿泅水。
或袒背以皮鞭或细竹条用力笞之,谓之打背花条。或收两手向前紧扎,箍于膝下,在膝弯下横插短棍,另以较长之棍捅于右臂或在臂下,横置两桌间,使身体空挂,挂之时间一小时至三四小时不等,谓之单挂膀。
许多受刑者皆断手折臂,有一个农校学生右肋骨横拆,骨肉溃脓延展,全臂红肿成一团血肉模糊的球状,看着就极为恐怖。
杨可岚也没有幸运多久,军政执法处并不对女人手下留情,狱吏很快就扒光了她的衣服,杨可岚双眼被蒙住,袒露的身体上满是殴打与挣扎出来的青紫痕迹,强暴是司空见惯的惩罚,但最让人作呕的无过于让老鼠钻进她的体内,在她的伤口上抓咬甚至于排泄……
但她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陆建章有些失望地离开了陆军模范监狱,他知道社会党在北京一定存在秘密的地下组织,然而军政执法处和步军衙门尽是一群酒囊饭袋,就眼皮底子下面的奸细居然死活抓不住蛛丝马迹。
“他妈的,这群人都该死。”陆建章握紧了拳头,咬牙启齿,直到家里的老佣人带来了一封冯玉祥的书信,他脸上才飘过一丝笑意。
“德贞来北京啦,嗯也好,现在乡下到处有叛匪暴动,危险得很,焕章做得对,是应该让德贞来北京住。”
冯玉祥的妻子刘德贞是陆建章的内侄女,那时陆建章尚未发迹又喜好仗义疏财,兜里总是留不住钱,有时连儿子陆承武上私塾的钱都拿不出来,但偏偏对刘德贞视如己出,亲自抚养。
“德贞是苦命人,能有焕章这样好的归宿,也是修来的福分。”陆建章想到自己一手栽培起来的冯玉祥,虽然对他的一些怪思想颇有微词,但看着这个年轻人慢慢成长为北洋军的干城,心中也不免升出几分温情。
“焕章回京了吗?还没回来啊……他在口外跟叛匪打仗,想来也是饱经风霜。我还是要和大总统说几句,难得德贞来北京,总该让焕章他们夫妇两人温存几天,咱们都是大总统的体己人,这点小事肯定没问题。”
陆建章又感叹道:“焕章能征善战,我是远远不如他。这南北战火重启,以后就是武人的时代啦,像他这类人将来的前程是不可限量的。关键是要忠心大总统,咱们北洋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坚持团结一心,中国没人能够赢得了我们。”
北京城中风声鹤唳,军政执法处的军警特务大举出击,相关的不相关的人也不知道抓了多少、杀了多少。始作俑者的陆建章却只是看着路旁盛开的初夏鲜花,坐上人力车返回家中,在那里等待着他的是家人。
黄包车远去以后,一支手枪才缓缓收回到胡同的阴影中,年轻人很不情愿地挣脱开淳和的手臂,咬着唇低声说道:“你们宗社党怂,却不要妨碍我们社会党的行动,要不是你我刚刚就能杀掉陆人屠!”
淳和轻蔑的笑道:“你们社会党?你又不是社会党的党员。”
年轻人被说到痛处,顿时无言,他虽然是学联的干部,又身兼北京地下工会会员的身份,但也只是社会党外围组织的成员,并不是真正的党员。
可年轻人还是觉得这样的身份也比宗社党光荣得多,如果不是地下工会要求他们与潜伏北京的宗社党合作,像他这样热血的青年又岂会和满清遗老们站在一条线上呢?
淳和冷笑着摇头,政保局京津站的主体依旧隐藏在满清宗社党的面具之下,即便现在他们已经开始和北京的各大地下组织合作,淳和也坚持使用宗社党名义。
他绝对没办法信任这些不晓事的青年人,本来今天他们的任务只是要利用为陆军模范监狱运输粪便的名义,打探监狱中政治犯的情况,但那些热血青年居然一言不合就要发起暴动。
就现在他们的实力,跳出来那不就是送死?
本来以淳和的身份,是绝不该出现在这种一线场合。但他深感必须亲自到一线摸透这帮年轻人的想法,才能保证社会党在北方的地下组织不受到无谓的伤害,何况深入龙潭虎穴早成了淳和的家常便饭,有什么危险可言。
“我们走……陆军模范监狱就是一个人间地狱,迟早……”淳和忍住了自己的感情,“你们汉人根本搞不好,等咱的大清复辟绝不会再有这种事。”
那年轻人也鄙夷的看着淳和,心下暗想什么你们大清复辟啊?还真当社会党是要跟你们合作吗?我们社会党也就是现在利用一下宗社党来给袁世凯添堵罢了!
等将来红军解放中国以后,你们这些遗老遗少同样是要被清理掉的东西。
不过既然连他都这样想,也足以证明淳和的伪装十分成功,政保局京津分站依旧完全隐藏在宗社党的掩护下。
袁世凯是清廷旧臣,整个北洋军的势力都和前清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像徐世昌、段祺瑞、冯国璋、王士珍等人,共和以后的这两年每逢节过年的时候还要去颐和园向宣统小皇帝请安,所以就算陆建章这样辣手无情的屠夫也没办法对明目张胆反袁的宗社党下狠手。
陆建章有天大的本事,自然也没办法挖出社会党在北京真正的地下组织来。
第四十二章 变局之中
上一篇:大秦:传承剑圣,被祖龙读心
下一篇:我在影视剧里抗敌爆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