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不求生 第405节

自从青岛战争以后就调任宫内卿的牧野伸显以手扶额：“一点都没有。”

“那就没有办法了。”

西园寺公望立刻做出决定：“趁陆军还没包围皇居，我们立刻把陛下带走。”

“去哪里？”武藤志雄犹豫间问道。

山本权兵卫咬牙回答：“东京湾！不得已就带陛下上舰，金刚号上肯定是最安全的。”

松方正义又气愤又有些无奈的叹气：“不幸的大正！他到底懂不懂现在是什么情况？实在不行只有用武力来强制陛下办事了。”

自明治维新以来，日本政府长年累月的构建天皇神话的权威，在牧野伸显这种新一代政治人物和新派军人眼里，就算是脑子有问题的大正天皇也是天神下凡般的人物，谁敢质疑他的威严？又有谁敢用武力强迫天皇？

但对亲眼目睹幕末风云变幻的维新元老们来说，别说是痴愚的大正，就算是号称英明神武的明治大帝那还不是他们这些维新元老扶上台的？至少在松方正义眼里，要是大正天皇还不肯照他的要求办事，逼急了给天皇陛下来几枪那都不算什么大问题。

但这话听在武藤志雄等人耳朵里，就不免对反山县派的政治前途产生了疑惑！

第一百三十三章 金刚号一声炮响

皇居前的广场上，桂太郎把大本营和参谋本部的汽车全都调了过来，近卫师团的步兵开着汽车硬冲海兵队和工人们的防线，还有不少人躲在汽车后面朝皇居方向开冷枪。

激烈的弹雨把车队每扇玻璃窗户都打得粉碎，步兵第一联队的机关枪中队则跟在汽车后面开火反击。桂太郎本人都来到了皇居广场，亲自下令开火，近卫师团那些犹豫不决的士兵们在桂太郎一再催促之下，七挺重机枪终于开始朝着皇居疯狂扫射起来。

警视厅的不少警察也赶了过来，其中有些人支持海军也有些人支持陆军，所以巡警赶到以后也没有对皇居前的力量对比造成太大变化，只是使得交火的规模进一步扩大。

关键时刻，是守在皇居内部的警卫部队，有些人居然冲出了皇宫！

皇居的警卫部队虽然名义上是受内大臣和宫内省的调遣，但士兵来源全都是陆军，所以本质上也能算作陆军的人马。之前一段时间这支警卫部队都始终蹲守在皇居内部，似乎是在内战中谨遵中立原则，主要的兵力都还集中在皇宫深处保护大正天皇，现在皇居警卫部队全都冲了出来，很明显意味着天皇那边情况有变。

桂太郎的心立马就悬了起来，会是玉音放送吗？这种时候如果大正天皇亲自出面，战局形势一定会一边倒的，陆军会迅速垮掉！

皇居警卫的步枪上都挑着军旗，这群人保护着武藤志雄从皇居深处冲了出来，只见武藤志雄手里高举带有菊花纹饰的御旗高呼：“海军要挟持天皇上舰！海军要挟持天皇上舰！”形势陡然转变，除了今村均带来的社会党别动队和电产协等工会的武装纠察队以外，剩下的海军军人和陆军军人都呆了下来，许多人一时间甚至没能理解过来武藤志雄说的话意味什么意思。

桂太郎大喜过望：“开火、开火，对海军格杀勿论，快、快，镇压这些非国民。”

武藤志雄在皇居内长期负责警卫部队的日常管理事务，他对皇居警卫有最直接的影响力，因此跳反的结果就是原本坚持中立按兵不动的皇居警卫，整整三个大队里两个大队的兵力一下就都倒向了陆军一方。

皇居警卫部队还有一个大队的部队没有受到武藤志雄的煽动，保持中立，还在坚持守在皇宫庭院里面。他们拼命阻击陆军的进攻，拒绝了武藤志雄让警卫部队交出西园寺公望、松方正义、山本权兵卫等人的要求，但也坚决制止了松方正义试图用武力威胁大正天皇的举动。

两个大队的警卫倒向陆军一方，山本权兵卫倒吸一口凉气：“我们全完蛋了！”

战场上的形势也确实和山本权兵卫想的一样，虽然今村均带来的工人武装站在海军一方，但工人武装的武器数量太少，也缺乏受过专业军事训练的人员，战斗力和近卫师团的士兵本来差距就很大，更不是皇居警卫部队的对手。

武藤志雄带着两个大队的警卫倒戈以后，好不容易控制住皇居广场的海兵队马上就被团团包围起来，一瞬之间便死伤惨重。从各地匆匆赶来支援海兵队的各工会纠察队也在陆军反击之下，尸横遍野，皇居广场上又被数不清的尸体堵塞住道路，桂太郎则终于松了一口气：“我们赢了……快，通知山县公，我们赢了，叛乱平定！”

西园寺公望知道形势不可收拾，拉上山本权兵卫就朝东京湾方向跑。但近卫师团正在逐渐占据上风，他们这伙人能有机会顺利从皇居一直逃到东京湾的金刚号战列舰上吗？这概率实在很小。

皇居广场之外，工人武装也正在每条街道上和近卫师团作战，武藤纯子还不知道她父亲在最关键的时刻判断反对派胜利希望较小以后，居然已经果断跳回长州军阀一方。她正在金斯利馆的印刷机前忙着组织人手散布传单，被武藤纯子从皇居里带出来的贞宫多喜子内亲王也仓惶不安。

“老师，我们国家是爆发内战了吗？”

贞宫多喜子内亲王脸色苍白，她身体本来就不好，受惊之下整个人的气色都显得极度糟糕，双手死死把署名林淮唐的一本《国家与革命》抱在胸口，似乎这是唯一能救赎她的一根稻草。

“父皇……父皇现在怎么样了？皇居还安全吗？”

武藤纯子摇摇头，现在局势太混乱了，她也搞不清楚事情到底发展到了哪一步。唯有一点，武藤纯子坚信只要东京的秩序短暂瓦解，只要工人可以登上日本政治的主舞台，事情就一定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因为革命只要开始，就绝不会再停下来！

武藤纯子担心皇居也不安全，所以在政变刚开始的时候就趁就乱把她的学生贞宫多喜子内亲王，也带到了日本社会党的总党部金斯利馆保护起来。

陆军和海军都还不清楚这里是日本社会党总部所在地，短时间内战火应该还不会波及到这里。

“殿下，您一定要老老实实待在这里，现在全东京就数金斯利馆最安全。”

别动队进攻不利，工人武装的规模和近卫师团比起来还是太小，一时间这场“革命”还真隐隐有些将要被镇压下去的趋势。

到这时候，不仅武藤纯子弄不清楚东京的具体情况，就是北一辉、片山潜这些日本社会党的最高领导人也同样一头雾水，海军那边不消说，更是同样的两眼摸黑。

层层的战场迷雾之中，反而是原本带着海兵队赶来支援皇居战场的山本五十六最先反应了过来。

“海兵队正在溃败下来，井上你注意到没有？东京湾附近近卫师团的人越来越少，陆军主力一定都在皇居。”

山本五十六的个头还不到一米六，又剃和尚头，乱战中海军军帽早不知道飞哪里去了，远远望去整个人还真就像一个小萝卜头。

不等井上成美接话，山本五十六就捶胸顿足起来：“海军输了！我们全输了！所有人都要死——不、不，不对，还有的赌还没完。”

“什么意思？现在到底怎么办？”

山本五十六带来的队伍沿途已经收拢了不少海兵队士兵，他敏锐察觉到海军在皇居方向很可能已经溃败，紧要关头山本五十六的眼里闪烁起赌徒最疯狂的光芒。这种时候，就算山本五十六带着这批水手赶去皇居支援也很可能来不及了，还有相当大的可能把自己也交代进去。

山本五十六当机立断：“我们回船上去。”

“回船上！要逃跑吗？”

这时候返回船上无异于临阵脱逃，但逃跑又有什么用呢？一旦陆军成功平叛，难道海军普通士兵还会跟着他们走？天下虽大也将无处可去，就算想把船开去中国，恐怕也没有水兵会服从命令。

但山本五十六却打算下一个更大的赌注：“集中一心会的所有力量，能暂时控制几艘船是几艘船，全部舰炮都瞄准同一个方向——”

“哪里？”

“炸掉皇居！”山本五十六眼里透出可怕的红色，“告诉大家西园寺公爵已经带走天皇陛下了，现在海军全部军舰都要朝皇居开火，桂太郎和山县有朋都在那里，只要有一发炮弹射中皇居我们就赢了。”

山本五十六当然清楚大正天皇还有日本皇室的许多成员都还在皇居，甚至可能西园寺公望、山本权兵卫这些政变方的领袖也都在皇居，舰炮轰击皇居就是要直接炸死所有人啊。

井上成美也被山本五十六的狂赌吓住，现在别无选择，要么看着近卫师团慢慢平叛，到时候海军所有参与叛乱的人都得死，要不然就只能听山本五十六的办法行动，死中求活梭哈一把。

“走！让金刚号来轰击皇居！”

海军除山本权兵卫正在皇居以外，还有不少中将以上的高级将官留在东京湾。但金刚号战列巡洋舰上的船员有很多一心会的成员，山本五十六有把握短时间内控制住金刚号进攻皇居。

他和井上成美立刻带着增援的海军部队撤回东京湾，目标一下子从皇居广场变回金刚号。坐镇金刚号的海军中将山屋他人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已经被山本五十六带着一群一心会的成员给绑架了起来。

井上成美则以“天皇陛下已经撤离皇居”为名，立刻要求舰上官兵朝皇宫开火，本来大家都还在犹豫中，山本五十六却已经亲自冲上舰炮操炮，他带着完全服从自己的一心会成员控制住了主炮。金刚号战列巡洋舰的毘式三百五十六毫米主炮终于瞄准了大正天皇和日本多数皇族的居所，发出了东京五月革命里最震撼人心的一次炮击。

远处火光闪起，山本五十六身上的海军深色军装完全被汗水浸湿，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

“皇居……在燃烧。”

第一百三十四章 田中义一的最期

三百年前，后金大军攻克沈阳以后乘胜长驱，谋攻辽东重镇辽阳，明军为应付这一严竣局势，则收缩兵力，开河注壕，沿河列火器，誓保辽阳不失。但后金大军抵达辽阳城下以后，掘城西闸以洩壕水，强行渡壕，大呼而进，激战中明军囤积在辽阳西门的火药被意外点燃，城上引起连环爆炸，守城川兵大多被炸死，敌台、窝铺、城楼也被大火焚烧，不久后火势又蔓延到城内房屋，一发不可收拾。

后金军队趁着熊熊燃烧的大火发起猛攻，明军多路兵败，辽东经略袁应泰见事不济，自缢身亡，余下的明军万余人和百姓数万突围向着山海关逃去。虽然辽阳城破，抵抗却并没有停止。城内没有逃走的明军持火执杖与后金兵进行了一夜的巷战，直到次日抵抗才被后金军队彻底镇压。

这已经是三百年前的尘埃往事，三百年后，五月初夏的辽阳天气凉爽适宜，凉风飒飒，连绵的雨季已经结束，对进攻辽阳的日本军队来说困扰后勤的道路泥泞问题即将得到根本性的改善。

可惜，田中义一现在已经没法为此感到庆幸。

辽阳城外日军占据的最重要一个据点就是新城，可就在今天清晨时分新城阵地也被红军的解围部队逆袭夺回，日军不得不解除了对于辽阳的攻势，朝鲜军的主力兵团，多达三十万人的庞大军势只能向后撤退至太子河北岸的一条狭长防线上。

进攻南满路的关东军眼见辽阳攻势没能取得理想中的战果，也很快开始向后撤退。日军的攻势如潮也迅速退潮，大岛义昌据说已经乘专列返回了旅顺，关东军的大部分重装部队也都正在朝旅顺的要塞区后撤，日军在辽东半岛上形成的巨大突出部，终于迎来了消亡的时刻。

关东军依托南满铁路和坚固的关东州根据地，还有徐徐后撤的机会。田中义一呢？他已经没得选择，义州和九连城失守以后不久，控扼鸭绿江江口的安东也很快被红军第一兵团攻克，朝鲜军再无退路可言，试图向旅顺方向突围的努力，也被驻守辽阳、海城的红军部队拼命阻击住了。

夏天到来以后，太子河的径流量继续增加，河水越涨越高，把朝鲜军的主力兵团分割成了北岸、南岸两支部队，其中还有将近五个常备师团的部队已经被红军包围起来，断绝补给长达两天两夜的时间。

更糟糕的消息接踵而来，位于本溪一侧的红军部队也得到了来自沈阳的增援，多达五个师的新兵投入战场以后，红军大部队得以从容自本溪湖附近渡过太子河，进至太子河南岸，对朝鲜军总计四十万人的部队形成了进一步的包围。

形势如果不能迅速得到改善，那么不仅太子河北岸最北边的五个常备师团会被包围歼灭，即便现在还勉强控制住一片较大阵地的朝鲜军全部主力四十万人，也可能被红军完全歼灭。

当天早上，林淮唐特意来到边防军总司令部告诉陈更新：“整个战役统一受你指挥，红军应圆满完成本次战争的最后打击。”陈更新则相当持重回答说：“日军虽断绝补给，唯其兵力尚厚实，兵器数量、质量依旧超过红军一筹，边司认为不急于立刻发起进攻，计划以一周至二周时间歼灭日朝鲜军主力。”

日军四十万人被围在太子河两岸方圆只有几十公里的促狭阵地上，只有太子河南岸还能靠日本人目前控制住的一段安奉线铁路，通过凤城得到少量补给。

杯水车薪，陈更新坚信一周以后，不用红军强攻，日军自己就会被饿到弹尽粮绝趋于崩溃的边缘，现在红军着急发起进攻，反而可能使田中义一做困兽之斗，万一乱战中放走日军主力，或放走日军三分之一到半数的部队，都可能对红军下一阶段攻坚旅大和扫荡朝鲜的作战任务造成很大妨碍。

陈更新用兵谨慎，林淮唐则有另一层的考虑，他还要担心外交方面的压力，在日本人败象明显的情况下，美国人会不会横加一手进行干涉？、时间拖得越久，美国人进行干涉的可能性就越大，因此未免夜长梦多，林淮唐当然希望红军能够尽速歼灭日军主力。

田中义一也还对着突出重围，甚至是反败为胜的前途，抱有最后一丝希望。

朝鲜军在太子河南岸登报台的指挥所里，上原勇作还在力劝田中义一尽快乘坐陆航的飞机飞往旅顺，但田中义一坚定反对：“一旦我们离开，皇军的士气就完蛋了，四十万人的生命都要消逝在这里。太子河是我选定的决战战场，就算是毁灭，我也要和皇军所有志士一起玉起碎。”

“从军事角度来看，朝鲜军已经处于死地，现在我们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突围去关东州，二是退回朝鲜。”

上原勇作提出的策略符合战场实际，四十万人困守方圆只有几十公里的狭小战场，真是虽然天下掉下一颗炸弹来都能炸死十几人，毫无折冲回旋的余地，兵力也无法展开，几十万大军龟缩于此，随时可能发生崩溃。

可是从太子河不管是到旅顺、大连，还是到朝鲜，都尚有一段相当长的距离。在这条撤退之路上，不仅分布有大量红军部队阻击，而且沿途的中国民众和游击队也都极端敌视日军，铁路也遭到破袭，缺乏可靠的交通运输工具，天空中又会遭到红空军的监视和轰炸，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要撤回朝鲜的话，那还要再渡一次鸭绿江，这是完全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田中义一这时候还算比较清醒，“如果要撤退只能朝旅顺撤，可恨的大岛义昌，不是他违背命令擅自撤回旅顺，事情也不会败坏成这个样子。”

上原勇作沉默不语，他反而庆幸大岛义昌能够及时抗命，否则关东军那二十万人现在也要被包围在太子河附近，日本的前途命运可就真的黯淡无光。

“朝旅顺撤退还有关东军接应，局面尚属乐观，我看还是要趁弹药补给还不算紧张的时候赶快行动。”上原勇作又说道。

田中义一却摇摇头：“必须先在太子河发起一次反攻，取得胜利才能鼓舞皇军的士气。不然撤退一开始，军队就会溃败、解体。”

经过连续的征战，在红军坚强的防守面前日军的进攻精神早就不如战争之初那样旺盛。朝鲜军征战了大半个南满，普通日本士兵都在辽宁省和吉林省的土地上生活了半年多时间，他们亲眼目睹了大革命以后中国土地上发生的种种变化。

特别是中国作为一个弱国，作为一个明显较日本更贫穷的国家，东北的农民生活水平却又普遍高于日本农民。这就给一般日军士兵造成很大冲击，更开始令他们困惑战争的必要性，如果国内革命就能造成这样惊人的变化，还有什么必要发动对外的侵略战争呢？

战争爆发之初的民族主义狂热可以暂时掩盖这种想法，可日军在战场上屡屡碰壁以后，普通士兵普遍被厌战气氛笼罩，关于战争、革命、民族和阶级矛盾的思考也就愈演愈烈。

田中义一非常清楚，就以这种状态的军队，突然撤退，半途又势必遭到中国军队的拼命阻击和追歼，很可能还没到关东州四十万人就要全军覆没。

“司令官！”

在田中义一和上原勇作争执不休的时候，另一条突如其来的消息又震惊了指挥所内的所有人。

“东京……政变！新政府上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