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就不可以吗 第16节
“是吗?”,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了,苏尔只是轻声的喃喃着,“那就好……”
这样就可以避开那些非人的种族们正在交战的战场了。
但是,玛露妲会伤心的吧?还有诺娜……
伊万便是玛露妲的丈夫,以及诺娜的父亲。
她们此刻又会是怎样的悲伤呢?
苏尔呆呆的猜测着。
“如果你有空闲的话,那么就去安慰安慰诺娜吧……你和她的关系很好”,黑暗中可以听到利库在向外走着,还有这个男人传来的话语,“我累了,就先去休息了。”
没有回答,两个因为不同的事情而同样的疲惫着的人无声的告别着,直到利库快要走出木门的那一刻。
“喂,利库”,无精打采的声音,苏尔呼喊着利库的名字。
“……还有什么事情吗?”,利库按在门上的手停了下来。
“事情吗?嘛,也算是吧”,苏尔咀嚼着每一个字词,“算是一点小小的好奇?”
“我只是突然想要知道,利库你……每一次下令他们去死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苏尔的声音回荡在这片寒冷的山洞之中,却激不起丝毫的回音。
“我已经快要无法忍受了啊……利库……”
苏尔喃喃着。
“你有害怕过吗?在半夜里醒来的时候,害怕着会有那么一天就轮到自己被命令着去死亡……”
“甚至他们也可以算是间接死在了我们的手上,而我们就是凶手……”
“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苏尔低沉而又呢喃般的声音仿佛魔咒般环绕在这片死寂的空气之中。
什么已经适应了这个世界,学会了在这种残酷的世界里生存之类的漂亮话都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言罢了。
每一次命令着其他人用自己的生命为剩下的人开拓出生存之路的时候都在心中默默的对自己强调着——轮到你的时候你也可以坦然赴死,大家都是这样,这就是所有人都认同的,最为高尚的事情,他们也只是先行一步而已。
但事到如今苏尔却才发现这都不过是拙劣的心理暗示罢了,无能的欺骗着自己,欺骗着那些相信着自己的人。
内心如果不变得强硬就无法活下去,仿佛钢铁一般的心灵。
苏尔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做到的——而他也确实做到了,哪怕只是一时豁出的勇气,他依旧本能的选择留在了那只白发的兽人种的面前,为其余的人创造着生路,但一切从那鲜血淋漓的血肉磨坊般的战场中回来后却又不同了。
他在恐惧着,在害怕着再一次一个人去面对那样的危险,主动将自己的生命作为祭品献出。
双腿都在颤抖,连呼吸无法平稳下来,光是回想起那份感受都足以击垮一个人——这是向自己第二次挥出的屠刀。
就在苏尔的面前,这样的一个选择正如一块比山岳还要庞大的巨石横立在这里。
仅仅在他一个人的面前。
“……也许吧。”
窸窸窣窣的声音,利库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大声的喊出,将他所有的情感全部都释放出来,自己所有的懊悔与愧疚,所有的胆怯与堕落全部都向着身后的这个男人说出——但到了最后,他却只能给出这样一个含糊的回答。
哪怕连嘴唇都在不可控制的打着哆嗦。
还有怒火。
这样的事情是禁止的,这样的责任是不可分担的,所以……全部都埋藏在自己的心里也就够了。
“我没有谈论关于死者的事情的权利”,就如同最为古板与沉默的苦行僧一般,利库苦闷声音的慢慢说道:“毕竟我……也只是个胆小鬼罢了。”
能说出让人去死的话语,却不敢亲手杀死任何一个人的胆小鬼。
“是吗?”,但苏尔的声音反倒却轻松了几分,“那么啊,利库,你说我们为什么还要活着……哪怕在这样的世界里?”
“谁知道呢?但是不要连死的理由都没有就去死啊”,利库已经将门拉开了,他正在向外走着,“在这样的世界里,如果死去的价值不够高的话……那不就太亏了吗?”
木门被用力合上了,山洞里又只剩下了苏尔一人。
“也就是说……意义吗?”
苏尔独自喃喃自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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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发着橘黄色光芒的被盛起来的矿石突然一闪一闪着,仿佛在下一秒就会黯淡下来,它已经燃烧了太久。
不过这点细微的变化对于桌前的的身影来说却已经足够明显了,终于从沉思中醒来,桌前的男人从脚下拿起了装着水的小壶,向着盘子里倾倒着,很快,这块漂亮的矿石便再一次散发起了稳定而又明亮的光芒。
若是柯儿在这里的话想必一定会高兴的吧?
她终于可以满意的看到苏尔的房间里不再是黑洞洞的一片了,这处山洞也终于再一次有了点人类居住的味道。
放下了水壶的苏尔将摆在自己面前的兽皮拿了起来,借着这还算明亮的光芒认真的检查着,兽皮的背部已经被他快要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但这仍旧还没有写完。
因为长时间的思考,他的头已经有些昏昏沉沉的,连思考的速度都仿佛慢了下来。
叩叩。
突然响起的敲门的声音,当苏尔警觉着转过头时便看到木门已经被推开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正站在那里,只探进来了半个身子,蓝紫色的头发所半遮着的小脸怯生生的向着山洞内环视着,又在看到苏尔时下意识的露出了一个欢欣的笑脸,却又在下一刻收敛了起来。
“苏尔哥?”
“……是诺娜啊”,认出了敲门的是谁,苏尔将手中的兽皮暂且先放在了一旁后笑着说道:“有什么事情吗?小孩子晚上可是得早点睡觉才行。”
第三十一章 诺娜
“诺娜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连柯儿都说诺娜可以帮上她的忙了喔!”,小姑娘条件反射般的抬高了声音反驳着,却又在下一刻突然弱气了下来,一句话都不说了,只是紧紧的咬着自己的下唇,漂亮的紫色眼眸慌乱着左右转动着,就是不去看苏尔的脸颊。
‘这孩子也到了会有心事的年纪了啊……’,看到这一幕,苏尔不由得在心中有些好笑的想着。
明明一直都跟在屁股后面哥哥哥哥的叫着,从来都是有话直说的模样。
“好好,诺娜已经长大了啊,是个大姑娘了”,干脆直接侧过了身坐着,苏尔笑着向自己这边招了招手说道:“所以碰到什么烦心事了吗?可以告诉哥哥我哦?”
“……嗯。”
弱弱的答应声,然后苏尔便看到了蓝紫色头发的小姑娘磨磨蹭蹭着从房门边慢慢的挪了进来,两只手里还抱着一只小小的木偶——那还是苏尔之前替她做的‘洋娃娃’。
大抵是做错了什么事情吧?苏尔微笑着在心中猜测着,毕竟要让这个平常总是风风火火的小姑娘露出这种怯生生的模样,莫非是柯儿要打她的屁股吗?
但这样的猜测却在听到诺娜的下一句话时便陡然消失了,甚至就连抚摸在诺娜头顶的手的不禁颤抖了一下。
“苏尔哥……爸爸他,再也回不来了吧……”
不安的坐在苏尔的腿上扭了扭,诺娜紧紧的抱住了自己怀中的木偶,却又忍不住悲伤的垂下了头,依旧小声的喃喃着。
在这样的世界里,即便是诺娜这样一个连九岁都不到的幼小孩童也清楚的知道死亡的含义,没有人会对她隐瞒这样的事实。
苏尔蓦的明白了诺娜今天的来意。
事实上在当时利库对他说出伊万的死亡后,苏尔便要去玛露妲与诺娜那里,哪怕他并不能挽回死去的生命,但他还是觉得在那个时候,玛露妲与诺娜是需要熟悉的人的陪伴的——不过这样的计划却在出门的时候被守在那里的柯儿给拦住了。
按照她的原话来说便是那个时候的苏尔看上去也太过于吓人了一点,不太适合去见玛露妲和诺娜,所以就先让柯儿一个人去陪伴着就好。
而在那之后,苏尔便一直在房间里挖空大脑思考并准备着一些事情,以至于不知不觉间竟到了这个时候,当诺娜敲门进来的时候他都没有反应过来——苏尔甚至已经忘记了伊万已经死去了的事情。
他还未曾适应这份空缺,仿佛一切都和过去一样,诺娜来到他这里只是来找他玩耍的,排解小孩子的寂寞而已。
是他错了。
“……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苏尔只能低沉的答应着,抚摸着诺娜的手也更用力了一些。
“诺娜看到代表着爸爸的那颗水晶被挂在了石头上……玛莎希姐姐和卡利姆叔叔的水晶过去也是被挂在那里……大家都在祝福着他们,但是……但是诺娜还是更想让爸爸回来……”,两只眼睛已经朦胧了起来,诺娜说话间轻轻地靠在了苏尔的肩膀处,又将自己的面庞死死的挤在了那里,话语中已是带上了哭腔。
“想让爸爸再一次抱着诺娜,想让爸爸用他的胡子扎着诺娜,还想再骑在爸爸的肩膀上……真的,真的好想让爸爸回来啊!苏尔哥!”,不停的呜咽着,诺娜大声的哭喊着,泪水已经浸透了肩膀上的衣物。
“……抱歉。”
无法多说些什么,甚至也没有什么可以多说,每一份言语都是苍白的,苏尔只能徒劳的抬起头望着洞顶,仿佛感受不到肩膀处的伤口的刺痛一般,轻柔的将诺娜搂在怀里,不停地拍打着她的背部。
抽泣着,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诺娜才渐渐平复下来了自己的情绪,但依旧靠在苏尔的怀抱里没有抬头。
“……妈妈也一直在哭,每一次看到爸爸留下来的东西的时候都哭的好伤心,但是妈妈还是会笑着安慰诺娜”,小小的姑娘环绕着的稚音,“但是诺娜每次看到妈妈在哭的时候,自己也,自己也忍不住……”
无声的拍着后背。
“……抱歉。”
除了这样的话以外,苏尔真的再也找不到更多可以于此刻说出的话语了,他只是道歉着,为他自己,为利库,为所有人。
“为什么要道歉呢?苏尔哥”,小小的姑娘迷惑着,“明明大家都是依靠着苏尔哥你们才可以生存下去,每一次外出时冒着失去生命的危险的也是苏尔哥你们……”
终于从苏尔的胸前坐直了身体,但诺娜却并没有抬起头,蓝紫色头发的小姑娘就这样低垂着头,怯生生的说道:“但是,但是诺娜……”
用力的咬着嘴唇,那份力度甚至让苏尔担心的伸出手想要让她放松下来,却被诺娜自己推开了。
“但是诺娜却对利库说了很过分的话……这样的诺娜,一定很糟糕吧?”
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精神,诺娜沮丧而又怯懦的说道,再一次的隐隐抽泣了起来。
“……啊?”,苏尔呆呆的张开了嘴。
“明明是利库还有苏尔哥你们那样努力才让大家可以在这里平安的活下去,但是,但是诺娜却对利库说了那么过分的话!不仅打了利库,还说,还说为什么死去的不是利库而是爸爸之类的话!”
“是很过分吧!这样的诺娜!”,仿佛情绪崩溃般嘶声裂肺的大喊着,大汩大汩的泪水顺着诺娜猛然抬起的脸颊洒落,“诺娜也是知道的啊!但是,但是就是控制不住啊!一想到爸爸死去了的事情,一想到再也见不到爸爸这样的事情!诺娜,诺娜就……”
泣不成声。
“所以,所以对利库很不公平啊,诺娜都知道的,都是诺娜的错……”